第一百二十二章

“怎么了?”霜瑜顺着寒时的目光回头,只见到一个身姿笔挺的女子的背影。

寒时摇摇头,“只是觉得刚刚的那个女子有些熟悉。”

霜瑜歪着头想了想,她刚刚也有看到那个女子的正脸的,只是觉得她脸上的肃杀之气也太重了,看过来的眼神彷佛能杀人,于是匆匆瞟了一眼就挪开目光了。

“我也举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霜瑜道。

慕容白随着小翠在前面走,到了第八座船的时候才发现寒时和霜瑜几人还在第七座船上,便朝那边喊道:“快过来呀,你们在那里干嘛呢?”

寒时回过神,牵着霜瑜去了第八座船。

小翠对慕容白道:“各位在哪座船上就在哪座船上,最好不要乱跑。”她指了指躲在连着大船头和尾的铁索旁纳凉的男人,“除了那些人,水下还有水手。”

“如果你们要出来的话,船上有侍女会带你们出去。”

霜瑜问道:“刚刚那个女子就没有人带路,她一个人走的。”

看得出来,刚刚那个人的气势十足,身姿挺拔,眼神微微有些高傲,甚至可以说有些目下无尘,绝不可能是丫鬟或是侍女的。

小翠当然也看到了那个女子,闻言道:“那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寒时问道。

小翠道:“那位啊,那位财大气粗,包的是第十六座船。”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回过神,小翠屈膝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霜瑜伸长了脖子去瞅后面的船。

越到后面,船上的人越少,看起来越神秘。

慕容白找到吴云兰的时候,吴云兰和一个气质犹如空谷幽兰的女子站在桌案前,面前摆放了一叠雪白柔软的宣纸,吴云兰正握着女子的细嫩柔夷,很温柔的一笔一划在纸上落墨。

慕容白一出声,倒是惊的那女子手一抖,豆大的墨汁便毁了一张纸。

女子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便盛满了惊慌,瑟缩着往后退,却撞进了身后人身上。

吴云兰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女子,抬头,对来人露出一个笑:“慕容兄。”

两人之间相差岁数虽然有些大,但两人都对彼此有些惺惺相惜之感,算是忘年之交,便约定以后以兄弟相称。

吴云兰面白无须,一身青色青竹纹的衣衫,骤然一看倒向是二十出头一样,身姿更是如文弱书生一般有些羸弱,只看外表绝不会想到这位可以在高手如云的选拔赛里夺得第二的好成绩。

“哟,温香软玉在怀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慕容白打趣道。

吴云兰松开怀里受惊了的女子,摇头笑道:“没有。这位是……我的知己,唤作雪叶。”

雪叶怯生生的走出来行了个礼,柔弱的身姿如同蒲柳一般,瘦的让人觉得彷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跑了。

雪叶长得很文弱,却胜在气质清泠。

她的身姿瘦弱,一身浅白的衣裳松松的搭在她的身上,乌黑的发髻挽成小攥,簪了朵茶杯口大小的雪白金蕊的绒花,耳朵上坠了一对如泪滴般小巧的耳坠,纤细无比的右手腕上挂了一只青玉镯子,这大概也是她身上最有颜色的东西了,却也在瘦弱的腕间显得摇摇欲坠。

慕容白也介绍了寒时和霜瑜。

吴云兰道:“看来慕容兄的事办完了。”

慕容白无奈的看了眼霜瑜,回道:“是呀,你呢?不会是……”

“是。”吴云兰截断慕容白后面的话。

雪叶已经低着头,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有些摇摇欲坠。

寒时好奇的打量了雪叶一眼。这种症状倒是很像是海人族吃了那种可以隐藏自己身份的药之后的反应。

吴云兰间雪叶不舒服,马上走到雪叶身旁,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瓶,到出一枚药放入她的口中。

寒时道:“雪叶姑娘病了吗?”意识到自己的冒昧,寒时有些懊恼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吴云兰苦笑:“雪叶是生病了。”

“和我们一齐的刚好有一个巫医。”霜瑜插嘴道。

吴云兰的衣袖被雪叶拉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很软糯怕人的姑娘开口,声音同样是轻飘飘的,“不用麻烦了……”说完便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面色苍白的歪倒在了吴云兰的怀里。

吴云兰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叫雪叶的女子,也像是早已经处理过很多次这种情况,拦腰抱起雪叶往内间走。

将人轻柔的放到床榻上,熟稔的倒了杯温水,又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瓶倒出黑色的药丸喂雪叶。

寒时拧眉看着吴云兰,走过去从他手中夺走那粒漆黑的药丸,放在指尖看了一会儿,把啊药丸扔了出去。

“你做什么?!”吴云兰神色恐怖的盯着寒时,气的手中茶杯里的水都抖出来洒在手背了。

雪叶惊呼一声,即使因为寒时大胆的动作,也是因为吴云兰,他在自己面前一向是君子如兰,这是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失态动怒。

吴云兰是真的怒了,雪叶病的这么重,寒时居然敢雪叶救命的药给扔了!她以为她是谁?在他眼中,谁也没有雪叶重要!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表情愤怒,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霜瑜站在了寒时身前,目光直直的盯着吴云兰,彷佛只要吴云兰动了,她就会扑上去挡住。

阿罗和茶烟也围了上来。

慕容白的神情凝重了起来。他可以不在乎这里的所有人,但除了霜瑜。她绝对不能有事。若是吴云兰拼命的话,他也只能保住一个人。

寒时绕过霜瑜,靠近床榻边。

“滚!”吴云兰吼道。

寒时淡淡的看了吴云兰一眼,道:“你要是想她死,可以多喂她吃那些药。”

“你什么意思?”吴云兰抬头狠狠的盯着寒时。

寒时凑近他跟前,用很小的声音道:“她……是海人吧。”

吴云兰突然像是充满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被戳破了,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对慕容白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想和安定郡主说。”

慕容白点点头,他才不想掺和这事,想带霜瑜走,却被霜瑜拜托了手。

“乖,别闹。”这事可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随意掺和的,慕容白抓住霜瑜,把她摔在自己肩上背了出去。

“你放我下来!”霜瑜不停的捶打慕容白。

两人还是消失在了这个气氛沉闷房间。

阿罗担忧的看着寒时

雪叶当然也听到了寒时的话,脸色越发的惨败。她看寒时的眼神都带上了惊恐。

人族大多是十分厌恶海人族的,明明共同生活在这片大陆,却摆出一副我最尊贵的姿态,对海人族极尽掠夺。

除了吴郎……雪叶看向吴云兰的眼神里充满了依赖。

寒时道:“这里有很多海人对吧。”

吴云兰的眼神闪了闪。

寒时继续道:“药是莲娘给你的对吧,说是想要维持人族的形态,这种药就不能停。”

“吴郎,”雪叶突然开口,“你先出去,我有事想问郡主。”

吴云兰惊诧的看了雪叶一眼,对寒时道:“可以吗?”

这个男人对雪叶真的很好。

寒时点点头。

吴云兰走出了房间,顺带着把门关好。

门外霜瑜正贴在门框上,吴云兰一开门,她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身后慕容白拉了她一把。

慕容白看了吴云兰一眼。

吴云兰道:“放心,她没事,她们有事要说,去甲板吧。”

几人被吴云兰带到甲板。

日落西斜,空中飘着绮丽的晚霞,偶尔有燕子低空飞过。

吴云兰站在甲板上,面朝着宁静无波的湖面,整个人也安静下来。

霜瑜看吴云兰的眼神还是不太好,撇过头,好像看到前面有个第是一座船有云画岫的身影,提了裙子就要追。

慕容白一把拽过霜瑜的衣领,“这里不能乱跑。”

“我看到了云画岫!”霜瑜指着前面说。

然而前面哪里还有人的踪影?

慕容白看了看前面,确定前面莫说是人影了,连鬼影都没有一只,他道:“你别胡闹了。”

“我没胡闹……”

两人开始在甲板上争吵起来。

房间内。

寒时站在床榻前,问:“红坊是莲娘的产业对吧。”

雪叶眼下一团乌青,这事因为吃了药之后的副作用,成天整日的绞痛难忍,怎么可能休息的好,倒是为自己平添几分憔悴。

雪叶道:“你怎么知道莲娘的?”

寒时说:“前几日才见过。”

“她说她用来做药的药才都是挑的最便宜的,所以副作用才会这么大,多吃对寿命有影响……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吧。”寒时道:“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有多久?她不记得了。雪叶忽然崩溃的哭道:“不!是你编的话来骗我的!”雪叶挣扎着起来:“莲娘不可能这样对我的!”

挣扎着,雪叶一下子没了力气摔倒在了床上,不停的喘着粗气,自暴自弃的说:“反正海人族都有五百年的寿命,我今年一百二十一岁,吴郎最多也只能活到八十多岁,还有五十年,吴郎若死了,我本也没想过独活的!”

寒时看着床上倔强的海人,道:“五十年?你现在的身体就像是我们人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你觉得你真的能陪吴云兰活的那么久吗?”

雪叶痛苦的闭上双眼,两行清泪便顺着两颊滑落,苦涩的泪滴沾上了她的嘴角,她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何必骗自己呢。”寒时走到雪叶跟前。

“你想知道什么?”雪叶突然睁开眼睛,眼睛清澈的如同刚被大雨洗刷过的晴空。

“我想知道莲娘。”

雪叶彷佛陷入了一种回忆,许久带着苦涩的道:“莲娘啊……她来自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她说自己叫莲娘,和一个叫珍娘的妹妹相依为命。莲娘的丈夫是我们的归辞大人,也是因为她是归辞大人的妻子,我们才对她视若同族。归辞大人死前我曾见过他们夫妇,那时我还没有化形,但是看他们那么恩爱,于是才对人族抱了一丝幻想……”

“后来人族与海人族之间的矛盾爆发,归辞大人死在了人族手里,莲娘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找到几个蓝眸大人一齐商量像人族复仇的计划,那时那些大人是不愿的,可是后来的几年里人族对海人族越来越过分,特别是去岁锦州镇守边疆的大将死后,于是大人们决定和莲娘合作。”

“也不知道莲娘是怎么做到的,她占卜到海皇的权柄——月泠之剑的存在,并指示蓝眸大人们用生命做消耗,催动月泠之剑对付人族。”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寒时问她。

雪叶嘴角绽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因为我也是一个蓝眸海人啊。”

“我是第一个以生命为代价,催动月泠摧毁锦州那个大将设下的屏障的。”雪叶道:“那个结界太难破了,我因此失去了全身一半的精血。”

寒时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雪叶道:“以我的情况,若是再动月泠,唯有一死,所以我主动请缨到了这里,却没想到遇着了吴郎。”说到吴云兰,雪叶嘴角明显带上了一个弧度。

“你知道云画岫吗?”寒时问道。

她不是不怀疑他的,云画岫的一些行为十分奇怪,引人深思。

雪叶摇摇头。说了这么多话,她已经很疲累了,她自己也感受到了生命正在流失。

也许真的不能陪吴郎白头了。

“云画岫是个巫医,他会治海人。”寒时道:“我会请他过来为你看看的。”

“为什么?”

寒时道:“什么为什么?”

雪叶自嘲的笑笑:“你不是郡主么?怎么会对一个海人这么好?”何况还是破坏了结界的海人。

寒时想了一会,道:“不为什么,大概是希望两族好好相处吧。”

“不可能的。”雪叶毫不留情的说。

寒时转身出了房间。

“你别告诉吴郎……”身后传来雪叶祈求的声音。她不想让吴云兰觉得她是带着目的才接近他的,她爱他,纯粹的爱。也是因为这份爱,她今日才会回答寒时的问题。

还好寒时也没问她关于海人族今后的计划和布局。不然在爱情与族人面前,她也只能一死成全最后的体面。

“好。”

离开房间前,寒时的声音传到了雪叶的耳朵里。

甲板上霜瑜早就忘了最初是为了什么在和慕容白争执,寒时上去的时候两人吵得热火朝天的。

一看到寒时,霜瑜立刻凑过去,“怎么样?”

吴云兰也走过去,“她怎么样了。”

寒时对吴云兰道:“情况不太好。”

吴云兰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

雪叶最近越来越瘦了,身子单爆的像一副骨头架子一样。

一提到雪叶,霜瑜就想起来慕容白拼命带偏的主题了:“我刚刚在后面的船上看到云画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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