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技术问题,包括这个策略,也是个技术问题。”白悠悠说道:“你非刑事案件的律师,做了刑事案件律师本该做的事,说明这个案子,本可定义为刑案的,却改成民事案件,整个司法系统,对家庭暴力,伦理之争,也本来失去了它应有的天职。
你维护了那个天平,有什么可自我贬低的?刑事案件跟民事案件,在伦理上,需要这样分清吗?”
“下面,我来说说,他比较擅长的,如何用歧视,隔着法庭,来对女性进行pua。”刘信函的声音有些温柔,虽然没有回应白悠悠的话,但是连白欣媛都看得见,刘律师眼睛里流动的情绪,那是比喜欢更激烈清晰的东西。
原来喜欢,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事啊!白欣媛心里感叹道。
李萧言心里却想道:啊,这个白悠悠,完全不顾母先明的情绪,对着这位身份如此尴尬的律师,这样夸奖,中间透露的信息,仿佛她是他多年的伙伴或者妻子?
他瞄了半眼母先明,发现那家伙,只是很平静地坐着,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波动。
但是,按照他对母先明的了解,这个时候,他越看不出情绪,越是有问题。
哎,原来相爱,是这般疏远的事情啊!
“首先,他会树立一个完整的男性形象。”刘信函说道:“这个男性形象,是为他的目标对象,量身定做的。他会运用很多隐秘的符号,侵入目标对象的大脑。
我不方便透露我当事人的具体状况,但我可以举个与之无关的例子。
比如,男人出门工作,女人在家里,他会很细致地描述,男人在工作上的辛苦,同时暗示女人在家里的安稳跟无知,都是男人希望对方得到的保护,他会将所有男人作为人,本来应该承担的责任,变成爱情里的牺牲跟保护。
他十分轻易地顺着男权思维,即便在女权高涨的如今,他也能完美地塑造一个委屈的但是强大的男人形象,让女人立刻觉得,这个男人是爱我的,曾经为了我,受尽折磨却甘之如饴,而我却因为各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跟他闹,是我的无知,是我的冷漠等等,最终将男人推向了地狱。
然后,顺着这个思路,他会说,男人置身地狱,没有救赎,妻子却不能及时救助,还怀疑丈夫各种病态的举动是蓄意谋杀,这是遗弃。
他对出轨这件事也会接着合理化,但是只轻描淡写地带过,不会让对方有时间觉醒。
到了这种时候,女人通常是愧疚加对自身的否定各种情绪之下,会进入具体的推翻状态,她突然能谅解一切,因因为她身上具体的危险,隔着法庭,隔着那个精明的理智的律师,那个看着十分委屈,带着塑造出来的悲壮的男人的身影,显得无害又合理。
到这个时候,他的工作,就已经完成了大半。
这本是手段,但是,我回忆整个过程,得出了一个结论:魏律师十分擅长控制人心。
我的前女友,因为我们是大学同学的关系,他们早就认识。
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秦小范完全看不上这位魏律师。
但是我们的感情出现崩塌之后,他立刻出现,而且只见了一面,秦小范就回来,将我家里安装了大量的摄像头。”
“什么?摄像头是她安装的?”白欣媛惊叫起来。
“对。”刘信函回答道:“她找了很多的理由,安装了摄像头。我在那之后,一直住在律所办公室里。但是这不过是对方陷阱的第一步。”
“第一步?她如今再住进去,是第二步?”白欣媛问道,她的问题,惹得李萧言扭头,对她再翻了一个白眼。
“好……这绝对不是第二步,这是第n步……”白欣媛也立刻察觉到,自己跳过了太多的细节。
“第二步是,他让她看到我事业的上升,我跟投资人的见面,看起来是让她知道,我是多么努力,多么成功,但是跟方才的逻辑一样,他是为何让秦小范察觉自己的地位跟她的感情状况,并不能与我一致,这在双方还是情侣的时候,造成的不是原谅和愧疚,而是秦小范剧烈的不信任。
从那时候开始,我跟任何人讲话,特别是女人,她就情绪十分激烈。
然后我们一直吵架。
她自杀过,我送她去看心理医生,她觉得是对她再次的侮辱,是我给她制造了这个病。
我是律师,所以冷酷无情,所以姿态很高,一切的关怀,都是为了鄙视她离开她而不受伦理的谴责而设计的。
我以为,我能逃脱的方法,大概是跟她结束这段让她如此痛苦的关系,然后提出了分手。
那个时候,她看起来十分正常,我以为,那只是短暂的迷失,包括她的喜欢,都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了,她跟自己和解了,所以很平静地跟我分手了。
直到……”刘信函说到这里,看着白悠悠。
“直到她重新找到你,直到白老板说,你那个前女友,已经有严重的精神障碍……”李萧言接话道。
“对。”刘信函的脸上,出现清晰的情绪崩塌。
“不要自责。”白悠悠开口道:“人类都不完美,而一定要做完美的人类,是最大的罪孽。这不是在开脱,是我们作为人类的事实。
你不要用一个大的悲悯情怀,去定义日常的细节。这跟司法,是两件事。
归罪需要证据,不是论品行不是诛心。”
“呀,你让他自己归罪一下吧,他会厘清的。”李萧言开口道,语气里有很多的不爽:“你现在是怎样?圣母?他的任何自责,你都能找到理由替他开脱,是不是只有你知道,他无罪,他被陷害,他无辜,是需要安慰?
我是他的心理医生,我也知道,好吗?
在他出事情的过程里,母也十分积极地加入了,各种帮助,即便他喜欢你,也毫无芥蒂地做了所有的事,你难道觉得,只有你,站在他这一边吗?
你的眼里,把母放在什么位置?
能不能在释放自己友善的时候,考虑一下跟你同样有契约关系的男朋友?
他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心里受到了多大的煎熬,他会出什么状况,你是从来都不关心的,是吧?
你有没有想过,为了维护你的世界的完全,他将自己的世界都拆开了,其中一件事情就是,他离开了他的故乡,他想保护的哥哥和父亲,他想安慰的母亲,他一开始就打算,让他们出了困境,才离开那个城市的。
结果,他为了你,就来了这里,并……”
“停。”白悠悠开口,打断他,惹得他站了起来,愤怒不已。
“我非得知道这些,才称得上,喜欢他吗?”白悠悠看着那张愤怒的脸,十分平静地问道:“非得了解所有,才匹配吗?我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能量,自己对感情的标准,去喜欢他吗?”
这平静的话语,让李萧言瞬间泄气了,犹如醍醐灌顶。而同时醍醐灌顶的,还有刘信函跟白欣媛。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为我做了什么,那是他的事情。”白悠悠说道:“我找的,不是爸爸,不是保护伞,而是伴侣。
很抱歉,我虽然很早就没了父亲,但是我并不觉得,我需要找一个父亲来做我的男朋友。”
“你……”李萧言看着那双眼睛,感觉到了某种程度的颠覆。
“你……知道这件事?”李萧言扭头问母先明。
那厮微笑着说道:“啊……知道,所以死皮赖脸地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