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先明坐在原地，并没有动。
她在生气。
因为她虽然被那陌生的情欲弄昏了头脑，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他不过是用一种爱情的典型在要求她。
他并不是任由爱情自然发生，而才有那么多的要求。
或许，他的亲吻表示了他的欲望是真实的，但是他的脑子里，对她的情谊，却不是自然流淌的。
这让她瞬间没有了兴致。
她觉得他突然有些像韩启波，那个对爱情有着苛刻限制的家伙。
算了，她也是强人所难，且她自己很多时候都做不到情绪自然流淌——或者说，她并不知道那个分寸。
比如方才……
他们之间的相处，往往靠着他的宽容。
而她自己，却在这里挑剔……
啊，她还真是双标又苛刻啊！
且就算人家喜欢她，无论按照什么标准，人家也有权力拒绝她，是的吧？
我究竟在小气个什么劲啊？她沉思道——不能接受拒绝？
啊，真是的！
刘孝远家里出事，也拒绝了她——虽然两人没有正式地在一起。
她曾经喜欢的那个被学姐称做馒头一样的男生，也拒绝了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人。
但是现在，她却十分真实地在小气。
真是……僭越太多了。
她凝聚心神，闭着眼睛，但是凝视着自己的鼻子，然后进入放空的状态。
然后，她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小姑娘，跟她说话。
“我很想见母先明。”小姑娘对她说道。
“为什么？”她很奇怪。
“因为他很像妈妈，又很像爸爸！”小姑娘说道。
“哦……”她能够理解。
“你让我去见他，好不好？”小姑娘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
她沉吟了一阵，微笑着摇头道:“我不要！”
“呀，你真是小气！”小姑娘突然生气起来，站起身来，很凶地瞪着她:“我不要，我就要见他！他跟我相处的时候，他很开心，而你跟他相处的时候，他总是患得患失！
你有很多的怪癖，你有很多的偏执面，而且这些偏执面都带着十分强大，让别人很难应付的能量！
你要是有点基本的良心，就不该总是你出现在他面前！
“哇……这么一想，确实有道理！”她点点头。
“他并不亏欠你什么！他对你好，不代表他要跟你耗一辈子！”小姑娘突然长大了一些。
她看着小姑娘，眼睛里都是眼泪，但是她嘴角有微笑:“真好，你终于长大了。”
然后，她睡着了。
母先明听见她鼾声均匀，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大概因为那个亲吻，他有些忌讳，所以并不如往常那样，一直守着她。
翌日醒来，他看见她已经起来，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风景。
他皱眉，只一眼，他便知道，这已经不是她了。
——是她的身体，但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她了。
因为他的反应，所以她走了吗？
他甩掉自己自恋的想法，扭头走进厨房。
她跟了过来，给他帮忙。
“母先明，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酱肉啊？”白悠悠问道。
“因为方便。”他回答道。
虽然不是她，但也不是那个小姑娘。
“你将我这个方法，好吗？”白悠悠看着他，笑得很灿烂。
他摇摇头，将油倒入锅里。
“为什么啊？我会很认真地学，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的。”白悠悠站在他旁边，无视那逐渐冒起青烟的滚油。
母先明将菜倒进锅里，油花飞溅，那白悠悠忙躲在母先明身后。炒好了菜，两人一起对面坐下开吃。
“等会儿我们去哪儿啊？”白悠悠开口问道——她之所以这半天不讲话，实在是方才被那飞溅的油花给吓到了，而且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害怕的，但没想到被吓得那么惨。
那母先明没有安抚也没有嘲讽，只是平静地将事情做完。
“学校。”母先明回答道。
“学校？什么学校？”白悠悠很困惑。
“到了就知道了。”母先明回答道。
他们到了小学。
白悠悠在门口，其实有些生气。
但是他很耐心地跟门卫解释，然后带着她走进去，她听见课堂里传出朗朗读书声，那些不情愿一下子就变成了专注，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学校游走，母先明一直陪着她。
下课了，学生们走了出来，她看见那些男生女生，脸上天真又热情的表情，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她想流泪，想奔跑，想大笑，但是她只是一遍遍地走着。
然后，她突然冲到楼顶，俯瞰着下面的城市。
母先明站在她的旁边，十分紧张。
他担心她跳下去，她知道。
“我一直觉得，她背叛了我，她怎么能突然长大勒？”白悠悠说道:“爸爸死了，妈妈重新结婚了，她就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跟着叔叔婶婶，她十分乖巧，她十分能干，她成绩优秀。
她怎么能这样勒？
她像个大人一样，接受了所有的一切。
同学欺负，她每次都能十分厉害地化解。
渐渐地，没人敢欺负她。
她还会跆拳道，她看《三十六计》，她没有朋友，但是她自己活得很好。
”白悠悠说着，扭头看着母先明:“她并不祭拜父亲，也不找寻妈妈，仿佛将过去的事情全部忘了。
只有我记得，我记得。
我记得爸爸妈妈多么相爱，他们有多爱我。
若是他们都在，我……”
她有些激动，扭头，再次看着下面的城市，然后突然抬脚，母先明瞬间拉住了她。
她落下泪来:“你不用拉着我，即便是她，迟早也会跳下去的。她没有那么强大。
你不是好奇我们怎么沟通的吗？她总在梦里见我，她还将所有的悲伤写下来……
我都知道。
她喜欢刘孝远，但是知道他们之间的鸿沟不可逾越；
她也喜欢韩启波，但是知道韩启波是个完美主义者，她若是做他的女朋友，将永远活在长雨的阴影里。
她看起来能应付一切，但是勒，她并不能消耗那些事情的负面能量，所以总在梦里找我……
我担心她，所以我实在不想离开她。
但是，我知道，你想见她，并不想见到我。
所以，让我跟她告别吧！”
“告别的方式，不是杀死她。”母先明拉着她，并不放手。
“是先有我的，她是后来长成的。我至少，拥有这个身体一半的权力。”白悠悠看着他，眼睛里都是复杂的激烈的悲伤和绝望:“从这里跳下去，不会死的。会留下半条命，无论她是断手断脚或者植物人，你都必然会守着她，不是吗？”
“是的。”母先明看着她的眼睛:“无论她怎样，我都接受。但是，我不接受被人伤害她，我也不接受她自己伤害自己。
虽然，我只是她的朋友。
很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