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
深海怪鱼——自从给她起了这个外号，他就觉得十分好用。
人前人后都用这个称呼，每次心里流过这四个字，他似乎能得到一丝想愉悦——好吧，他承认，他有点偏执。
承认自己有点偏执，他心里更愉悦了。
深海怪鱼在他前面舀饭，她转身，睨了他一眼。
“干嘛？”他也睨她一眼——要知道，这个工程开始到现在，她也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你很开心吗？”白悠悠冷冷地。
“嗯……还行。”韩启波回答道，嘴角扬起幅度。
“你知道，负面情绪，其实不是最糟糕的情绪吗？”白悠悠说完，走到桌子前，夹了菜走到外面去。
她在说什么？
韩启波一头雾水，因为心情很好，所以慢悠悠地吃饭。
大约快吃饱的时候，他发现，那位魏燕并不在桌子上。
而且，那些这几天都跟她玩得很好的男生们，即便有明确表达喜欢要追求的人，都各自吃饭，并不关心这件事。
——在吃饭之前，大家便都知道了，那继电器报警，是魏燕误开了电源而导致的。
所以，即便美色当前，大家都纷纷退避三舍。
无论在喜欢，无论言语再幽默，无论性子再亲和，一旦威胁到自己的安危，大家还是理科清醒过来。
只是刚好没有负责人在那个地方，没有人往上汇报，所以没有人训斥那位魏燕，她自己一个人不吃饭，大概是被吓到了，还没有恢复。
韩启波心里倒是觉得没什么，新人嘛，即便什么都不懂，被吓一下，总是好的。
所以他心里更愉悦了，吃得更开心了。
下午，韩启波到厂房的时候，看见魏燕站在柜子后面，面色苍白——大概是脱妆的关系。
她的身旁，站着白悠悠。
韩启波当场就想走开，但是那白悠悠已经看到了他。
虽然她没有开口，但是他看见那眼神，知道是叫他过去。
他十分不情愿，但是走了过去。
“干嘛？”他走到那女人身旁半米处，很不爽地开口。
“从头开始讲一遍。”白悠悠说道。
韩启波差点当场翻白眼，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他需要离开这里，他需要教会某个人来接替他的工作。
他开始讲:“这是电缆，分配到每个柜子里，你要根据图纸的标注，都在这里，确定电缆是否正确，然后检查这接线桩子，确认继电器的链接是否正确，这是进线，这是出线……”
“什么是进线，什么是出线？”白悠悠打断他。
“什么……”韩启波闻言，顿了顿，扭头瞪着白悠悠，但是白悠悠也瞪着他:“你在跟谁说话？
她没有电力系统的基础知识，你能不能说慢一点，细一点？”
“没有基础知识……那她干嘛要来这里啊？她难道也没有常识吗？这里很危险，难道不会自己离开吗？”韩启波忍不住，有些愤怒地:“你看看，大家都不敢靠近她，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的！”
“这个东西本就不难，你只要耐心教她。之前那些人围在这里，可能她没有专心，如今大家都走开了，你正好可以从头开始教她。
我听说，这个行业的人，接个线本不难，只要能看懂线号，进线出现……”
“哈？不难？你要不要看看这个柜子，有多少的错漏？这些错漏牵扯多少的设备跟元件？牵扯多少的回路跟算法？
连个电源开关都不知道的人，你告诉她简单？
你是在害她！
早上发生的事故，没有酿成大的灾难，是她运气好！
若再出现上次的事故，她要怎么自救？
难不成，你来救她？”
“我当然可以救她。
但是她现在是你的徒弟，站在你的身旁，最该救她的的人是你！”白悠悠说道。
“我刚刚实话实话，就是在救她。她不应该呆在这里，她应该离开这里！
每天化着浓妆，喷着香水，穿着高跟鞋，她来这里干嘛？
她这幅样子出现在工地上，还想接近大电流高电压的设备，就是来送死！
而你竟然觉得她能够被教导，你疯了吗？”
“化妆喷香水穿高跟鞋，跟是否能学会接线，有什么关系？你干嘛找跟专业之外的理由来否定别人？”白悠悠反怼道，韩启波瞬间就想走人，那白悠悠顿了半秒，扭头看着魏燕说道:“高跟鞋就别穿了，这确实不方便。
但是化了妆，喷了香水，不穿高跟鞋，感觉很怪，是吧？
整体不够一致，是吧？”
韩启波翻了个愤怒又荒诞的巨大的白眼。
“嗯。”魏燕点头。
“我去……”韩启波觉得自己再跟这俩女人呆一起自己就是弱智。
“因为是第一份工作，希望自己被喜欢，所以认真化了妆，把自己打扮得很好看，是对大家，对这位师傅的尊敬，是吧？”白悠悠再问。
“嗯。”魏燕声音很低，说得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但是去真的有用心听师傅讲话，只是脑子很混乱，别的人来跟我聊天，我也不好拒绝，那样显得很没礼貌……”
“是，你很努力。”白悠悠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现在的重点是，跟着你这位韩师傅，好好学习这门技术。
就算最终不会，离开了这里，也不要辜负你呆在这里的时间和自己的这么努力的心意。
我来帮你捋一捋:首先，韩师傅话很少，所以你要多提问。
他脾气不好，但是也没有太大的恶意。
而且，他不近女色，因为他的女朋友很漂亮很漂亮，他大概率不会吃你的豆腐，所以你放心。
先慢慢观察，然后再试着帮忙整理电缆，帮他做一些杂事，然后他会让你接线的。
当你慢慢地接线，便会渐渐进入状况，这叫做肌肤之亲。
然后就会反思这整个事件，像他说的什么元件，设备，线路和算法，等等。
所以不用慌乱。
学的方法，就是习。你反复地练习，就会熟悉。
韩师傅如今的 水准，便是他反复练习千百万次之后的结果。
好，现在，你心里有思路了吗？”
韩启波本来想走掉的，但是这女人话里的内容定住了他的双脚——这该死的女人，竟然还说他脾气不好？
“呀，你干嘛说我脾气不好？你也不看看，你长得这般青面獠牙，脾气烂得要死！跟在我身后半年，我都没有揍你，足以证明，我的脾气比佛主还要好，不是吗？
“你没有揍我，是因为你揍不过我，还有法律不允许你揍我，跟你的脾气没有关系。”白悠悠扯了下嘴角，扭头看着那魏燕:“不用害怕，无论是什么思路，都可以说。我们要勇敢一点哪怕是错的，在学习的阶段，都可以说出来。
韩师傅这幅德行大概是学成之后才有的，他是学徒的时候，不会比你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