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从有火开始,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原始森林了么?”白悠悠笑道:“人来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都只能处在食物链的中间。
当拥有了火,这件事就变了。
再过了很多年,人们发现了想象,人类拥有了记忆,然后拥有了图腾,然后拥有了故事,便跟动物告别。
再到农耕,跟外面的自然告别。
我们的文字,洗好,性欲,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自然的。
在这个基础之上,只能勉强说一个古今之变罢了。
所谓的自然,天人合一,不过是在有限的格局之下的自我安慰,或者说,相对于目前的状况的倒退,罢了。
当然,这个倒退,都是人类自己定义的。”
“对啊,人类是很奇怪的物种。”母先明突然扭头,猛地吸了几下气:“呀,你这里,确实跟我那边的味道不同。”
“对啊,让你过来睡,你偏……”白悠悠翻了一个白眼。
“多了你的脚臭。”母先明拍了拍她的脚。
“呀!”白悠悠瞪他一眼:“我脚臭,你今天才知道吗?怪腔怪调的,今天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么?这么不着调。”
“倒是没有。不过,你跟那么多人相处,不要紧吗?有没有想离开这里的意思?”母先明看着外面,却问得十分认真。
“本来吧,觉得很烦躁。因为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在上台表演,很不自然——看,我也喜欢用自然。但是画着画着,发现孩子们很认真在看,而且很安静。
我就想,他们这些孩子,应该有些是不太喜欢热闹,而喜欢安静的孩子。
看我画画,他们觉得有一个新的世界……
我这样赋予了这件事的意义,一下子就平静了。”白悠悠说完,有些无奈地补充道:“看吧,我果然是人类,特别擅长自我欺骗。”
母先明皱眉,想了一下,然后看着她回答道:“这种程度的自我欺骗,我们通常称之为正能量。基于活着,基于要活着,这样的自我欺骗,是合理的,必要的。
呀,你起来,让我躺一会儿。”
白悠悠闻言,立即起身,站到吧台里面,开始看书,而母先明自己躺了下去,很快听到鼾声。
他很少在她面前这样,通常,他都是守着她这样睡觉,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一下。
她想关门,关灯,让他好好地睡一觉,但她深知他忌惮此事——怕她有非分之想。
她也懒得用下作手段继续勾引他,毕竟她也没那么饥渴,一个人也没有大的问题。
不直达她看了多久,一抬头,看见门外站着那个刘信函,她微笑挥挥手,刘信函在原地静立一下,然后转身进屋,刚要开口,白悠悠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绕过躺椅,走到书架最里面,拿出三本书来,递给他。
刘信函在她转身的时候,自然看到了趟在她的躺椅上的母先明。
他再低头看着她递给他的书,看那书名《民主和专制的社会起源》、《人,国家与战争》《明邑待访录》。
“谢谢。”他用嘴型说道。
她再微笑,回到吧台,继续看书。
他本想说些别的,但是想了想,转身走了。
刘信函刚刚走,母先明就醒了,他刚刚醒,白悠悠就转身——因为他的呼吸变了。
两人四目相对,白悠悠再次绕过他,走到里面,打开柜子,拿出行军床,开始铺床。
“呀,你不会是真的要留我在这里睡觉吧?”母先明从躺椅上翻身,看着她问道。
“哎哟,想试探我啊?”白悠悠好笑地接话道:“我不说过吗?不会冒犯你。
不过我可是好困,要睡了,顾不得你的矜持和道义了。既然你醒了,请自便吧!”
“最近看你一个人睡得很好,所以也就忙自己的事去了。”母先明看着她:“虽然未来不可知,但是起码现在的,此刻的你,比在那个城市,自在很多。
而我勒,觉得很开心。
不想让这种开心打扰你感受新的人生,所以选择寂静一些。
你知道的吧?楚门的世界,那个男生,他的一切,都是导演替他安排的,而你好了之后,一直跟我住在一起,我成了你跟这个世界相处的解释者或者桥梁。
我并不排斥这样,但是我知道,你应该更希望通过自己的眼睛看见这个世界。
即便你那么愿意邀请我跟你一起睡觉,我也觉得,我并没有重要到超过这件事。
而且,我本身也很难客观。
所以,不要生气。”
白悠悠铺上床垫,铺上毯子,放好枕头,打开被子,然后躺了上去,也看着躺椅上的母先明,很平静地说道:“没有任何职业身份的限制,所以跟这个世界的人相处,实在是笨拙,不得其法的烦躁和困惑,但是,好像这样也看见了不同的情绪,得到了不同的反应,这些回响,也打破了我对人的既定印象,跟人相处,竟然没有那么强调边界,因为在那之前,就处理好了关系。
我想,若没有那件事,我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学会了这件事。
没有你,虽然少了类似床垫这样温柔的地带,但是也没有那么坏。
我想,我是真的,跟自己和解了。”
母先明闻言,不觉眼泪流了出来,他起身,替她关了灯,关上门。
白悠悠听着他回到隔壁的动静消失在打开他的大门,她闭上眼睛,也感觉到眼角有泪意,她不知道是他说话的时候还是自己说话的时候流下的,她并不想去区分这两件事的重要性,所以闭上了眼睛,睡意很快袭来。
翌日醒来,刘信函再次出现,跟她打招呼,然后微笑道别,然后去上班。
自从认出这位高中同学,他还是第一次跟她微笑,并像个邻居一样地跟她打招呼。
她仔细想了想,她高中实在太爱睡觉了,所以人格的一致性很差。
大概是高考的压力,跟大学学费的压力,让她那些人格总在梦里来找她,而她自己也不太能确定,她真实的人生里,有没有其他人格的出现,跟这些人有过什么样的交往,所以她有些心虚。
除了送他书,以表达自己的善意外,还有就是希望他对于她这个人,有一个正面的归因,而不会把她想象成变态。
当然,他对待她的样子,按照正常人的标准,正常人面对正常人的标准来看,很接近喜欢她——自然,她是根据刘孝远,韩启波,以及隔壁的母先明的一系列相处经验得出的猜测。
——我们那么忙,不是喜欢你,干嘛总在你面前晃?
她路过菜市场,从别人手机里传出的男人的台词。
所以,律师这么忙,他总在她面前晃悠,还送她那些电气设备,大概率是喜欢她。
虽然,她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哪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