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小马哥被骗,身无分文,去不了深圳,但他不能不去。为了工作,小马哥只好返回四叔那里,把刚留在那里的两百块钱拿去上路……
车行大约两个小时又几十分钟,终于在一个名为新桥的地方停了车。司机告诉小马哥,说这里便是沙井了。于是下了车,给老板打电话,接了,说他那里叫稔田村,一问就能找到。
于是小马哥挂了电话,向路人打听稔田村如何走,路人均不知。
没法,小马哥只好给四叔的朋友又挂了电话。连着打了好几个,没人接听,继续前行。走了约半小时,再打那老板电话。通了,说是要他沿着新桥车站前边的那条107国道一直往南走,走到一个叫锦泰的酒店便差不多到了。
于是接着走,又走了一会儿,近中午,饿了。正想着呆会在哪吃饭的事,突见前边有一破酒店,遂来了精神。到门前,见上写锦泰二字,知道到了。于是找人打听稔田村,结果还是无人知道。
而此时,小马哥也已经饿得不行,遂找一小饭店吃了饭。问店主,店主刚好知道,便告之如何如何走。
到了近两点,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四叔朋友开的那家工厂,名字有点怪,叫海朋飞。这间厂实在不怎么样,厂房破破烂烂,窗户的玻璃能留下来的全是零零碎碎照不进阳光的几片,而地面的油渍早就被踩得发亮。不知道老板是从节约考虑还是怎么的,整个厂里百来号人不论男女竟共用一间厕所,只是厕所里又用隔板隔成了一个一个小单格,各自有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小门,门框上不封顶下不封底。那种状况,用脚都能想得出有多么的糟糕。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估计这老板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让他的工人们男男女挤在不分男女的厕所里解决个人生理问题。尴不尴尬好像都是次要的,只要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而这间工厂的老板长得也很糟糕,身高只有1米5出头却偏爱穿西装,看着都叫人难受;而他那张瘦脸仿佛用熨斗熨过,眯成一条缝的两只眼睛分别挂在两条短而粗的眉毛下面,因隔得太远而得了相思,所以眼角常挂着泪水。他不太爱说话,走起路来像小鸡仔子似地,总要把两臂往外稍微展开以便掌握方向和控制平衡。
老天对他是公平的,给了他欠考虑的外表便一定会给他足智多谋的脑袋,所以他才拥有了现在的成就。
那天,他见到小马哥,便吩咐文员给办了手续,然后亲自领着在工厂里走了一圈。完了,他关切地吩咐道:“小马,今天你也累了,先到宿舍休息休息,买点日常用品,明天正式上班。”
小马哥领命而去,买了些日常用品便在宿舍周围熟悉环境。休息了半天,第二天便开始了他的新的工作。
老板安排小马哥跟了一个在厂里技术算最差的师傅学做模具。此人叫吴惠志,广东河源人,自称做了七八年的模具但技术含量最多只有四年。他,三十好几的人了至今未婚。平时不怎么说话,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地道的老实人。工牌上职位是模具制作师傅,但实际上他的工资水平达不到师傅级别。据说,他原来是做建筑工作的,一直在外边给人盖房子。后来自己通过关系进了一家小模具厂当学徒,但是没有师傅肯收他,于是就眼巴巴看了一年。看了一年之后技术没有学到手,模具厂的老板也不肯收他了。而他就凭着那一年微不足道的模具工作经历和垫底的技术水准闯荡江湖,于是经常找工作,一直流浪了好些年。虽然工作不稳定,但是见识多了技术自然有进步。现在当上了师傅也算是找回了点点的面子。
这是一份体力活,但它是含有一定技术量的体力活。在广东据说有两种工种的打工者是有钱的,一是做业务的,二是做技术的。而模具则是当时比较吃香的热门技术,可偏偏小马哥对这门技术不感兴趣,原因不仅是因为他是体力活,更主要的是他跟了一个技术不怎么样的师傅;而他的心也不在这上面,偏对CNC编程死心踏地。
吴师傅进厂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还是不怎么说话,有什么事也不叫小马哥做,自己一手搞定。
小马哥也算是乐得自在,师傅不安排事做便经常性地跑到CNC组去玩、去看。为了这事,小马哥被厂里的老员工和老板给过不少脸色,老板甚至当面责问他:“你的工作岗位在哪?”
吴师傅不安排事情给小马哥做全厂的人都看出来了,小马哥也不提。但是老板却对每月给他的六百元工钱心痛,于是老板直接对吴师傅提出要求:“吴惠志,你有什么事就安排给马远铭做,你要好好带他!”
吴师傅满脸堆笑,不停地答应着,“好好好!”
其实他不安排事给小马哥做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技术不自信,怕小马哥做坏了东西自己无法收拾;二是因为他还没有走出自己曾经求学的阴影。现在他既然答应了老板,那也要多少安排些事给弟子去做:比如磨几块边角料、钻几个运水孔、攻几个锣丝眼……
小马哥虽然每天会有点事做了,但是只要一有空他还是会跑到CNC组去看,去学。次数多了,这事在厂里的反响也很大。老板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了,终于有一天对他说:“你干脆去开火花机,打火花算了。”
于是当天小马哥就被安排到了EDM组工作。EDM组加上小马哥目前共有四个人,其中组长石泽军上晚班,另外一个叫周峰一个叫杨二。石泽军是EDM组唯一的对外招进来的师傅,周峰和杨二都是老板家亲戚。来时,都是奔着钱和学技术来的,所以工作起来都比较的卖力。杨二已经来了有半年了,但到现在为止还不能独立工作,同事们都认为他脑子有问题,所以把他当二百五使唤。他自己也无可奈何,所以慢慢地,只要他站在哪里就会有骂声到哪里。
周峰则不一样,虽然表面上看去像农民,学起技术来倒很快,现在才两个月就能独立带领杨二完成白班的工作,以致于杨二对他唯命是从。
杨二并不是白痴,但头脑有点呆,不爱和群也不爱说话,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据说这是遗传,他的妈妈就很呆,然后还有一个同样呆的哥哥。
没事的时候,杨二就会没骨头似地歪靠在火花机旁,逢人就歪着脖子傻笑。有事了,周峰就叫他:“喂,过来帮忙!”
杨二条件反应似地弹了过去,“好!”
“帮我把校表拿来!”
“好!”,然后风风火火找起校表来,找了一圈空着手回来了,像是受了委屈似地到周峰那里汇报:“没有找到,不知道被谁拿去了?”
周峰不好意思对杨二发火,但语气可有点重:“来了半年多了,还不知道校表在哪里?”
“在哪里?”
“你来给我摇机子,我去拿。”
“好!”
一会儿,周峰把校表拿了过来,往火花机机头上一粘,然后用手往左一挥,“摇!”
杨二痛快地应道:“好!”,然后右手飞快地顺时针摇起来。
“靠,摇错了一边!退!”
杨二仿佛被电了一下,但手没有立马刹住车,等脑子反应过来时,校表已经重重地撞到了模具上,然后“啪”的一声掉进了火花油里,溅了周峰一脸的污渍。
周峰正欲发作,杨二傻笑着跑过去扬起衣袖便给他擦拭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好了。快去做事!”
杨二往后倾着身子,歪着脖子,傻笑着问道:“做什么事?”
“扫地,把机子擦干净。”
“好!”,说完就去拿扫把,但走出去没有几步便回过头来,道:“那做完之后呢?”
周峰听到这话哭笑不得,只得把头埋下去做事。
杨二以为周峰没有听到,于是提高了嗓门问道:“周峰,我扫完地擦完机子后做什么呢?”
“站在那里好了。”
“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