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冰凉,但很快温热起来。他将刀拔出了鞘,耳畔立即听到轻微的啸响,院中那些府兵的惨叫声似乎在一瞬间远去,变得模糊不清。
他知道是魔刀的力量又开始控制自己的神智,但有了在湖畔时的经验,他便在心中默诵两遍北辰帝君的尊名,又运气凝神,叫自己的心沉静下来。
啸响变得小了些,惨呼声、风雪声又回来了。
还有徐城的声音:“站着不动可不行——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
但李伯辰只握着刀,盯住徐城的身形。
刚才斩出的两刀都落了空,其实不是自己技艺不精,而是太慢。他自问倘若在平地上全力施为、疾速奔跑起来,也能像徐城一般转瞬之间就跨越七八步的距离,可快则快矣,想要保持这样的速度、又能像徐城一般转圜自如,就是难以想象的事了。
徐城像是一片在风中的雪花,无论前进、后退、闪躲,都毫无顿挫,没半分预兆。
想要胜他,必要既准且狠,务求一击建功。
见他仍不说话、也不动,徐城便道:“咦?是真怕了么?”
他本是在院中信步游荡,射猎一般用石子杀人,说了这句话,身子忽然折了回来,抬剑便来刺他的左胸。他那细剑如电光一般射来,李伯辰却只握紧刀柄,仍未动。
因为徐城不是隋子昂,暗中观察多时,该十分清楚自己这一身宝甲几乎坚不可摧。他的剑术与身法又极高明、且人在半空中,真要取自己的命,该居高临下来刺自己的脑袋才对。
直奔胸甲而来,便意味着乃是试探而已。李伯辰不敢贸然出手,便只在看到剑光时将身子微微一错,好避开要害部位。
但随即发现他仍是低估了徐城的速度——他的身子刚一发力,便听得胸口心脏部位“叮叮叮”一片声响,徐城手腕一颤,竟不知刺出了多少剑!
随后那剑光忽然收回,徐城的身子随风一晃,眨眼之间便退出三四步远。李伯辰此时才刚侧了身,随即抬刀用力劈了一下,自然是劈到了风里。
徐城大笑:“慢!太慢!”
此时李伯辰才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胸甲竟被刺破了!
是黄豆大小的一个洞,周遭一点裂痕都没有。徐城使剑的本领已经高明到了极点,所有的力道都凝聚到了剑尖,加上他那剑似乎也是件宝物,竟一口气戳穿了!
李伯辰虽心痛这件宝甲,可心中却又沉静了些。徐城先使虚招,又一击即退,倒说明他并非看起来那样自信满满,该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有几分本领。
那么刚才那落空的一斩,该是斩对了。
果然,徐城一击得逞、见他又全然无法跟得上自己的速度,立时又攻了过来。这一回他在风中凌空而下,取的正是脑袋!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伯辰感受着身体当中被魔刀调集起来的澎湃力量,猛地挥刀!
周遭的风雪嗡的一声卷了起来,徐城袭来那剑如电光,李伯辰这一刀上,竟也生出了破空的刀芒!那刀芒暴涨,直往上方刺去,几乎拉成一柄长枪。
他忽然感受到极轻微的阻力,又觉那力道忽然一空,便心知定是斩中了!
下一刻,便听半空中一阵嗡鸣,徐城的细剑竟脱手而出,倒飞着插进墙中去了!
到此时李伯辰才能反应过来、看到自己斩出的那一刀——半空中刀剑相交处,风雪全被荡空,看起来像是个透明的大气泡。魔刀之上的刀芒渐渐敛去,但周遭仍有低低的啸响,仿佛这刀有了生命、觉得遇到了对手,在长吟求战!
他也觉得浑身一阵酸痛,仿佛将力量全部挥出去了。在无经山与李丘狐相争时,她的脖颈就曾被无形的刀气所伤,可他没料到自己今天这一斩,竟迫出了有形的刀芒!这魔刀虽难以驾驭,可实在是惊喜无穷。
再看徐城,已退出十几步远,左胸处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从肩膀一直拉到腰间。他穿着白衣,这血痕看着就更加触目惊心。与他交手几次,李伯辰的甲只破了个小洞,他却受了三处伤。
李伯辰不由得大为快意,道:“徐城,这一击滋味如何?”
他本以为依着徐城的性情,受了这样的伤该勃然大怒。可徐城竟一言不发,只稍稍一愣,似乎想了些什么,又身子一转,立即向那细剑扑去。
细剑插在墙上,只剩一个剑柄,距李伯辰也只有十几步而已。他没料到徐城这样在意那剑,立即一扬手,将左边腕甲中还剩的四五枚铜钱全打了出去。但此时他没来得及捏在手里击发,因而那铜钱的准头实在很差,力道也软绵绵。可好在算是洒了一大片出去,加上徐城之前又吃过这铜钱的亏,竟然闪身去躲。
或许因为他刚才受的伤也很重,如今身形明显不如以前轻便迅捷了,竟被其中一枚铜钱击中左脚脚踝。
徐城的反应很快,一觉察脚踝处中招,立即将身子向下一沉,似乎打算用右脚去撑。
倘若李伯辰这铜钱真的势大力沉,他这么做倒也没错,可偏偏只是轻飘飘地撞上了,就算是小孩子也只是觉得稍稍一痛罢了。这倒叫他身子一个踉跄,在地上闪了一下,待发现脚上并未受伤时,李伯辰早已猛扑上来。
他虽恢复了些力气,但双臂仍旧酸痛。然而他使这魔刀时,并非完全他驾驭这刀,倒更像是两者在共同作战。这刀又像是个极严厉的教师,纵使他疲惫,却能再从他体内压榨出无穷的潜力。
因而他这一扑、一挥刀,立时觉得不但双臂酸痛,就连身子也忽然发软,可他整个人却被那刀势带着,不由自主地一往无前。便见那刀锋处忽然又乍现一道透明的光影,周遭的风雪轰的一声被这刀芒催开,就连地上的积雪,都像浪涛似的往两侧飞溅——这一击的声势,竟比刚才还要浩大!
徐城脸上终于露出骇然之色,也顾不得再像之前那样潇洒自如地随风而舞,竟就地来了个驴打滚,一下子滚到了旁边的花木丛中。
也亏他避得快,只见他刚才立足处的一大片地面砰的一声巨响,登时被刀芒斩出无数条裂痕,一直蔓延到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