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挑拨

其实这时候,最好的选择该是离开此地。少女受了重伤,且看她之前的打法,不是能舍出性命的人,该不会来拼死阻拦自己。那老者一直未出手,或许并不擅长搏斗厮杀,而更精于阵法秘术。但凡是阵法秘术就必要许多时间以及条件才能施展,他一时间也不能奈何自己了。

可他感受着身上的暖流,倒犹豫起来。他深知自己在厮杀时心狠手辣,可在别处却总有个优柔寡断的毛病,倒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他虽没有帮那山君帮到底的义务,但手中到底持着它的宝物,且它还在调用生机为自己疗伤,就眼下的情势看,也算半个战友吧。

抛下战友独自逃了这种事……

便在此时李定开口,连道三个好字:“好,好,好。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遇到你这种英雄人物。”

可他眼神愤恨,也不知是心疼那少女还是怨恨李伯辰坏了他的好事。

又道:“既然拿了宝物,怎么还不走?”

刚才搏斗时全力施展,一时间不觉得手中的刀沉重。但这时候气血平息,单手持刀倒有些费力。李伯辰就将刀拄在地上:“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东西。”

李定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冷冷一笑:“狐儿,我们走。”

少女愣了愣:“爷爷?”

“那妖人撑不了太久了,我们面前又有位大英雄,留在这里也做不成事了。”李定慢慢迈开步子,看李伯辰,“我们要走,你要拦么?”

李伯辰沉声道:“阁下请自便。”

李定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入林中去。他之前从岩壁后绕出来只走了几步路,因而李伯辰未看出什么异常。但现在才发现这老人的腿似有残疾,一旦走快了便一瘸一拐,怪不得一直不出手。

少女忙捂着脖颈跟上去,用另一只手搀住他,转脸看李伯辰:“我叫李丘狐,你是第一个能伤了我的。我们以后再比试。”

少女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已变得平静,看不出什么恨意来。她之前虽然要纵兽伤人,但在自己斗赢浑甲兽之后也曾想网开一面,李伯辰对她倒没什么深刻的厌恶感,便淡淡一笑:“如果还有机会吧。”

倒是老人的气量似乎还不如这少女,心中仍气愤难平。听了他这话,转脸道:“机会?我看是没了。你以为那山君是在救你?你以为你手里那刀是什么人都能拿的?”

“那刀乃是一位强大的太古秘灵身死之前以真灵的一部分化成,修为不足的人拿在手中,很快就要被吸去神识,再多拿一会儿,连阴灵也保不住。那山君叫你拿刀和我们周旋,是用你的性命来做工具!”

“你之所以能伤了狐儿,是因为你的这柄刀,还有那山君暗中助你。”

“一会儿它将那妖人斗败脱困,你就没用了。没了它给你的生机,一刻钟之内你就要被刀吸成人干。”李定说到这里,又冷笑,“不过你这样的英雄人物,想必不会在意以身饲虎。只是到了幽冥,再想值不值吧。”

从李伯辰入林到现在,三拨人各执一词,已对他说了许多话。他修为既弱,便对哪一方的话都不敢掉以轻心。因而李定了说这些之后他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看了看这刀。

老人说他本不该是少女的对手,李伯辰对此并无异议。罗刹人除了会使火焰刀外,血肉筋肉也很强健。这刀这么沉,刚才他在少女的肩头拉的那一记也有五六分的力道,要是寻常人肩膀都该被切掉了,她却只是多了道口子而已。

如果使寻常武器,大概自己在扑上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在她手上了。

但这东西真有李定说得那么邪么?李伯辰此刻握着它,除了沉重之外倒并未感受到什么异常。

他的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这老人见自己伤了李丘狐,立时露出愤恨的模样。倘若此人的养气功夫真的这样差,怕是做不得大事的。可之前少女说,他们是为“临西君”做事。

李伯辰听说过临西君。十六年前李国因“国主失道”被天子率四国伐灭,王族几乎都被屠戮。此后李国旧地的叛军便层出不穷,但大多难成气候。倒是十年前有一个自称李国王族后裔、因李国旧都在临西、而自号临西君的横空出世,很快便聚拢了大大小小的叛军,渐渐坐大了。

老者及少女为这人做事,且敢深入隋国境内跑到这儿来夺宝的话,必然不是什么寻常角色。

刚才他依着山君的吩咐故弄玄虚好叫李定不敢出手,还以为李定真被唬住了。可现在意识到老者与少女当时一唱一和地说话、不动手,实际上是看破了自己的手段、是在等山君将宝刀送到自己手上,他们好夺刀。

如此一想的话……他们现在说的这些,其实是想骗自己把刀给丢下、甚至乖乖奉上吧。

他便不动声色道:“两位,多说无益。是生是死都是李某自己选的,与你们无关。”

他虽这样说,却不能不防备李定所说的可能性。长刀拄在地上,因刀身的重量而稍稍没入地面一些。他便微微松了手,想试着将刀放开好看看自己会不会感觉到什么异常。

但他的手指微微一张,忽然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竟放不开这刀了!

便在此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友,不必担心。你既助我,我岂会恩将仇报。”

这一回不是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而是人声。李伯辰立即转脸往远处看,瞧见黑袍人已从青石上站起。之前他所在那里阴风大作,人影重重,但此刻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这黑袍人从石上跳下,边说话边向这边走来,又喝道:“你们两个,想走到哪里去?”

李伯辰听过黑袍人的声音,但眼下这声音却似乎不是他的——是个女声……该是那山君的。

再看他的脸,只见七窍都渗了血,发髻也散乱开来。走路时手脚都很僵,仿佛一具提线木偶。而他的一对眼睛已失去神采,偶尔会猛地转一下,看着相当骇人。

李伯辰虽然不大懂阵法秘术,可见此情景也猜得出,这黑袍人该是已经败落,被那山君以什么法子附了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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