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的风里都带着海水的咸味。沈梅浑身疲惫的躺在车座上,忽然觉得想要有个人依靠一下,是那种临着悬崖找安全的依靠。她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这个词,可能因为自己和郝言在悬崖边的那个情景吧。
算一算,那件事的发生,已经快十年了。
走遍无数的群山,却始终被脚下的一颗小石子硌脚。
大正艺术公司的发展还是没有起色,这让充满情怀的沈梅满心疲惫,她决定给自己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不上班,可以说随时都是休息,但她现在所想到的休息,是把自己最真的放松。
沈梅走下车,顺着大街漫步,秋天的海河岸边有一种特别的刺骨冷。她穿着大衣,双手插口袋,面对来来往往的人们。每个人都热热呼呼透着生命的朝气,但没有认识的。
一个明亮的所在出现在她的眼中。
那是街边的一个明净的橱窗。
沈梅来到窗户边,望着橱窗里,斜放着的都是香烟。
沈梅曾经听说烟可以让人解乏,她也曾想要买烟来忘记疲倦,但没有勇气。她有点不理解当初的自己,难道抽烟的勇气都没有吗?周围的人那么想抽烟,老爸抽烟,郝言抽烟,魏振抽烟。还有很多认识的女人,包括老爸的朋友和自己的女同学都抽烟。
想了半天。
她的脑海里第一次非常乱。
她不是一个让自己长时间心乱的人,就径直走进里面,偷东西一样慌手慌脚的来了一盒小熊猫,装进自己口袋,随手给了钱。
“等等,美女。”售货员叫住沈梅。
沈梅呆呆的看着对面的美女。
售货员说这里买一包烟免费赠一个打火机,你要吗?
沈梅想起来烟还是要点火的,马上说一声谢谢,接过打火机放进口袋。
来到海河边,沈梅靠着一个栏杆,迎风掏出打火机和烟,抽出一根放进自己的嘴里,扳动两下打火机。但无一例外,打火机的火焰都被风给吹灭了。
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沈梅用衣服挡住了,终于把烟点着。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开始吸,等浓烟一进口,她就感觉到浓重的苦涩,马上把烟雾吐出去。
“这,也没有什么意思啊。”
沈梅不知道吸烟还要进入肺里,就光是在自己光洁的口腔里面一吸一吐的,很快的把自己面前弄满浓烟。
她用点燃的烟头在烟雾里面划着,如同画笔一样画着周围的人和事,烦恼和疲惫。渐渐的烟淡了,世界上只剩下透明的空气,自己的作品也没有留下。
沈梅终于算是抽完了这根,没弄明白这根抽完后,到底有什么好感,但她有点感觉再想抽一根。到底为什么要再抽一根?再尝一遍难闻呢。或者,一次次的挑战痛苦,这就是自己不肯认输的三十岁吧。
冀省木城,郝言坐在沙发上开始画画,拿起旁边的一根烟,放在嘴里点燃,抽了一口,忽然发现十分苦涩。他好像吃了一块黄连,从来没有感觉这么苦涩过。他来不及细细品味,就把烟给掐灭了,扔在一旁。
本可以占领眼前所有的小山,但梦想仍旧是那遥不可及的巅峰。
郝言现在离开了时光画卷公司,又成了一个依靠自己的画吃饭的穷光蛋,但依然想执着下去。
画了大概三分钟以后,他抓起来一烟点燃,抽了一口,仍旧是苦涩的。他就扔了一旁。过了两个小时,他第三次拿起了烟抽了一口,仍旧是苦涩的。
他放下手中的画笔,仔细仔细的看着手中的烟。自己已经独居六年,烟宛然已经成了自己的一生伴侣。自己在二十岁刚上大学的时候,学会了抽毫无品味的过堂烟,然后是入,现在已经十年了。
十年了。
真实的如同自己手中的烟卷,虚幻的犹如漫天的烟雾。
但是现在,这烟已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了。
发生了什么呢?
或许本来烟没有变,而是自己变了。
郝言拿着烟来到窗前,现在已经半夜十一点了,外面各家的灯火已经逐渐熄灭,那些别人家的温暖。而自己可能还要彻夜的画个没完,而唯一能陪伴自己的烟也开始变得不同。
“或许,有些东西要离我而去了。”
郝言把烟扔到盒子里,死死的封住口。望着外面的黑暗,他忽然想要冲出去,想去一个地方,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
想就做吧!
郝言穿好了衣服,连忙下了楼,打了出租车来到了火车站。看到火车站里,还有无数的人为了生活奔波。
郝言来到售票口。
“去哪?”售票员惯性问。
郝言转头,看到木城到京城的高铁已经开通了,都没想说,去京城。
郝言拿出钱,发现自己的钱还够,就交了钱。
售票员推出了票。
郝言转头上了高铁,坐在了座位上,望着开动后两边消失的风景。
猛然间,对面冲过来一辆高铁,与他乘坐的这辆擦肩而过。恍惚间,郝言仿佛看到对面车里有自己认识的人,可能是沈梅。
他刚想大叫,那辆高铁已经开走了。
郝言来到了京城,在火车站里,木桩子一样站立不动。望着周围的人游鱼一样在自己身边绕过,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又想起,自己在住的地方还有没画完的画呢,自己干嘛要出来?
他猛然醒悟,转头去取款机里取了仅有的二百块钱买票,又坐上回木城高铁。
回到木城进了自己的住处,来到窗前,郝言看到的仍旧是这个世界已经关闭的灯和无尽的黑夜。仿佛,自己这一天都没有离开过住处,这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做了一个梦一样。
再看烟盒里还留着自己的半支烟,隐隐的飘着烟味。
他抽出来点燃,抽了一口,发现仍旧是苦涩难当。他就把烟放在烟盒里扔进垃圾堆,知道这一次,烟真的离自己了。
郝言坐在椅子上开始专心画画,这张画的名字,叫做:告别青春。画面上是一条缓慢流淌的河,波光粼粼,水波起伏,仿佛是缓缓且永不停留的时光。六个年轻人站在了河边,遥望着河水的对面挥手。但他们背着光,留给人们的只是背影,背影里透着一股灰蓝色的清冷。虽然身形是年青的,但是再也无法看到他们年青的脸。
郝言发现当自己再次完全投入创作中,也就忘掉烟的存在。自己一天没有抽烟,而后是五天没有抽烟,十天没有抽,最后,画完这张画,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六十天里,他一根烟也没有抽。
画完的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休息,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开始抽烟。他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怎么又抽烟了?等惊醒过来,他欣喜的发现,自己没抽。
这就是自己的三十岁,青春不再,注定有一些东西要离自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