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驯虎(1)
“大帅,你英雄了得,英名远播,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刘大帅和丞相何等人物,岂能指使人干这等蠢事!
这分明就是赵竑一手策划的,我陈知秋敢打赌,此时那几名小校定是藏在其老巢中,等着受功领赏呢……
哎哟哟,哎哟哟……”
见主帅大帐前闹哄哄的,不少将士都拢过来看热闹,听那文士这般叫屈,有人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潘壬越听越是心惊,赶紧掀帘而入,大声道:“大帅,千万别中了这厮挑拨离间之计!主公一向仁善,思谋严谨,目光长远,绝不可能干如此孟浪轻率,有损阴德之事!
退一万步讲,他若真有这个心思,岂能让守坟宋军来干,个中风险实在太大。
潘某以为,此事亦绝非几名小校就敢为的,定是刘琸乃至史弥远幕后指使,目的就是栽赃嫁祸,离间大帅与主公;须知,史弥远费尽笼络之术,仍未能得逞,凭他的老辣与阴沉,极有可能行此伤天害理的龌龊之举!
这不,果然就派说客来诬陷挑拨了!
大帅英明,当能明断!”
李全原本疑心渐起,听他这么一说道,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大帅,此人是谁,分明就是想反咬一口啊,冤啦!”帐外那文士厉声尖叫道。
“报!”
“报李大帅,主公已顺利拿下淮阴县城,控制住城池,即将率大军赶来,让大帅务必按计划行事!”这时,赵竑派人的信兵匆匆走进来汇报。
李全吃了一惊,思绪从狐疑纠结中脱离开来,连忙喝问道:“淮阴县城有一万五千宋军,主公分兵打援后,不过两万五千人马,且多是未经大战之兵,如何这么快就拿下淮阴县城!”
那信兵道:“主公在城池四面受攻时,悄悄派人用强弩射杀姚翀,但未能得手;幸亏已提前派入城中的细作,冒充宋军,登上城墙,趁乱砍下了姚翀的人头。
主将一死,宋军便大乱,城中忠义军趁机反正,城池便这般给攻破了!”
“原来如此!”
李全吸了一口凉气,装出钦佩的样子赞道:“哈哈,主公这般拿下淮阴县城,真是厉害,太厉害了!”
那信兵又道:“主公说了,招纳楚州忠义军乃此次出兵能否大获全胜之关键;亦劝将军不可为祖坟被刨之恨冲昏头脑,一切以大局为重!”
李全浓眉一皱,疑惑的问:“我写给主公的信札中,并未言明祖坟之事,主公又是如何知晓的?”信中自不可言明,否则先前延迟出兵的藉口岂非露馅了。
那信兵道:“小的不知!”
一旁的潘壬却帮着圆话道:“此事易解,定是杨玉荣派人送过信的。”
李全微微点头,随即喝道:“来人,速速传我军令,让南城于将军领兵八千,配合张至仁,截住国安用,张林二部归路!”
“是!”
安排完毕,便有人送进饭菜,旁人退下。
李全端碗提箸,大吃起来。
他能混到今日,自不是固执且冲动之人,很善于见机行事的。
祖坟被刨到底是何人指示,这事日后再派人暗查;眼下赵竑已顺利拿下淮阴县城,招纳了一股忠义军,再与张至仁部汇合,声势颇大;自己若不表表姿态,日后追究起来,得费一番口舌解释不是。
至于城南的围兵,他暂时没撤,自是有另外考量。
他一边吃,也一边琢磨那文士和潘壬的话,偶尔停下碗箸,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
因为有了另外一种判断方向,原本对刘琸和史弥远的那腔滔天怒火似乎减轻了不少。
能混到这个层次的人,自不可能完全相信某一方,那份多疑和猜忌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已完全成为一种本能。
越是成功的人,这种特质越明显。
对于更高层次的统帅来讲,便不能叫多疑和猜忌了,而是有一个比较高大上的词汇----雄猜。
……
………..
且说赵竑在伤亡五六千余众后,在城中卧底的配合下,终于如愿以偿的拿下了淮阴县城。
控制城池后,立刻开仓,搬运粮食回大本营;打开军备库,全体将士整装一番,多余的甲胄军械,凡是看的上眼的东西,全部派人迅速运回下邳,再转运回大本营。
清理战场,收集羽箭;安葬阵亡士兵,伤兵也先回大本营治疗养伤等等。
同时,派五千原班人马守城,新归附的八千忠义军作前驱,自己率一万四千人随后,合计两万多人马,浩浩荡荡的朝楚州城进发。
张至仁这边,见国安用和张林部皆有退却之意,随即令全部人马主动出击;国张二部汇合后,欲赶回城中协防,途中遭遇李全部将于洋所率人马阻击。
二人见回城无望,担心被合围,即使改变策略,领兵朝南边逃遁了去。
“扑,扑,扑!”
“嚯嚯嚯!”
赵竑与打援人马汇合后,合计四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朝楚州城西面行进。
此时,距完成战前制定目标就差一座楚州城了。
临近护城河七八里外,早带着一千帐前亲军等候的李全望见队伍行来,立刻大手一招,率人马上前迎接。
“主公,李大帅领着人来了!”
“哦,那便让前军让道,容他前来。”
“遵命!”
“前面忠义军的弟兄们,都闪开道来!”
待八千忠义军闪到两旁,李全让人马停下,率一众部将朝赵竑这边驰来。
这是他第二次见赵竑,他的心情有些矛盾。
因为与第一次相比,对方的声势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奔近,李全勒住马,虎目微阖,紧紧盯着赵竑,希冀能从对方的表情变化中窥探一丝丝祖坟被刨的秘密。
起于贫下阶层,发迹于乱世,他自信自己是有这个眼力的。
但赵竑明显让他失望了,一副严肃之状,双目神光内敛,面色深沉,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又瞅瞅他手中那根令人琢磨不透的哨棒,翻身下马,单膝下拜,俯首朗声道:“全携众将参见主公,迎接来迟,还望主公恕罪!”
“吾等参见主公!”其余众将也纷纷下马参拜。
赵竑提棒抖缰,呵马至前,凝视众人。
众人见他良久不说话,有人惊疑的悄悄抬首,见其手中哨棒微微抖动;想起当日那场棒敲脑袋的见面礼,心里难免有些碜得慌。
这时,只听赵竑面无表情的道:“诸位都辛苦啦,起身吧。”
众人起了身,赵竑看着李全,微笑道:“李大帅,迎接来迟,这都是小事;若发兵迟缓,贻误战机,那可就不是小事啰。”
李全自然听的懂,避重就轻的道:“当日接到主公命令,确实准备时间太短,未能按时出兵;所幸主公运筹帷幄,灵活调度,我部虽迟缓数日出兵,但从目前情形看,并不影响此战大局。
主公统筹之宏远,决断之精准,实在令我等钦佩啊!”
“是啊,我等佩服的五体投地!”众部将也跟着附和。
赵竑哈哈一笑,算是延缓出兵的嫌隙已经揭过了,转头对张至仁和两位彭义斌遗部将领道:“三位,你们与李大帅是故人,都过来见见吧。”
“啊,张先生,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呵呵,李大帅英武尤盛当年,可喜可贺啊!”
“哎呀呀,周将军,罗将军,我还在琢磨彭大帅遭难后,二位是不是投靠金国去了呢,没想到投在了主公麾下,可喜可贺!”
周治雄冷冷道:“李大帅多虑了,红袄军与金狗不共戴天,我等就是投靠你,也不会投靠金狗的。”
“呵呵,周将军真会说话。”
“各位忠义军的弟兄们,也过来跟李大帅叙叙旧!”赵竑又招呼新归附的几位忠义军将领道。
“啊,李大帅,两年多未见,没想到今日在这等场合见面了。”
“时兄弟弃暗投明,难得,难得;以后咱们就同舟共济,共助主公匡扶宋室正统!”
“我等正有此意!”
三方老朋友见过面,面热心不热的客套一番后;赵竑一挥手,大声道:“全军起动,开赴楚州城!”
大军重新起动,浩浩荡荡的朝楚州城开拔。
一路上,赵竑心里在盘算着。
龙飞军,狼突军,虎奔军,虎冲军,鹰击军,六县一万二千人马,新加入了八千忠义军,加起来便有七万余人马,与李全部算是旗鼓相当了;老子的人马合计便有十四万之众了。
经过此次战役,自己的七万人马基本都是能战之士了,虽然整体与身经百战的李全部还有不少差距。
不管最后能不能顺利拿下楚州城,风光一把,此次出兵也是收获匪浅。
同时,他也不时望望西边和南边方向,心里琢磨:“目前已收到扬州宋军出动的消息,但动作迟缓,多半是想看刘琸的笑话了;潘阳那边仍没有淮西援军消息传来,就有点令人想不通了。
刘琸人缘再差,但有史弥远撑腰,淮西的曾式中多少还是要给面子的!”
“能不能拿下楚州城,一看策反城中夏全忠义军的情况,二便是看这两路援军的给力程度了!
不得不说,宋廷正规军虽号称有百万之众,但内部派系重重,连史弥远也无法完全掌控,相互拆台之事屡见不鲜的。
这对大宋来讲是一大隐患,但对自己却是难得的利好……”
当然,一路陪行的李全不时偷偷打量他,也在琢磨。
除了琢磨祖坟被刨的真相,也琢磨其他事。
上了一定层次的人,都是喜欢琢磨事,和琢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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