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焦虑不安的史弥远
初春的夜,无星无月。
赵竑披着一件袍子,站在窗口,望着北方那片漆黑无垠的夜空,却似乎看见了无数星斗在熠熠生辉。
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哲别,者勒蔑,速不台,忽必来,郭宝玉,耶律楚材,李实;当然还有铁木真原配正妻孛儿帖为他生的四个杰出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
这些闪耀历史天空的星斗深处又依稀闪烁着拔都,贵由,蒙哥,忽必烈,纠儿马罕……以及尚在更深处,他日大放异彩的兀良合台,旭烈兀,怯的不花等等。
他实在想不通,地广人稀的蒙古大草原,除了极少数是招纳的中原人才,短时间内居然能诞生如此众多的牛人;其中一些更是令整个东西方颤抖,堪称世界级的名将。
且这种局面一直持续数代大汗,延续半个多世纪;那些个说蒙古军队战力最巅峰是铁木真时代,其后便开始走下坡路的人也是在扯淡;灭金国,灭南宋,战果辉煌的第二次,第三次西征……蒙元浩瀚版图的大部分还是铁木真的子孙后代打下来的。
记得上辈子小时候,他在读一些历史通俗演义小说时,经常会看到一种说法----群星下凡,辅佐一位天选之子。
比如刘邦时代的韩信,萧何,张良,陈平,樊哙,夏侯婴等;李世民时代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朱元璋时代的徐达,常遇春,汤和,李善长,刘伯温等等。
但读完初中后,就不太信这一套了。
“但蒙古人能迅速崛起,并保持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群星璀璨,实在令人想不通。
如果一定要有个说法,那就是铁木真天才般的识人,用人,育人手段;并制定了一整套奖惩激励制度,其后世子孙成功继承这一衣钵,并发扬光大。
没有铁木真,木华黎终其一生都只是一名奴隶,哲别早在部落冲突中被杀,术赤会因血统疑点搁置不用;耶律楚材因出言冒犯,会被一撸到底。
古今成大事者,身边莫不是群星拱卫;而自己身边呢……”他喃喃自语道。
如果杨玉荣能在忠义军驻地建立起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完备政权系统,那确实可堪大用;张至仁思维严谨,见解精辟,有过军事生涯,颇有军师之姿,但暂时就安排到新交接的老巢南边地盘,整顿民政军务。
那地方面临宋境,也是一大考验。
至于杜寒冰,就先留在身边,跟他学学外语。
往后,自己必须更大力度的招纳各方人才,不拘一格的提拔培养人才,用好人才。
格局要放大,山东河北,金国,南边的大宋,甚至东北的东辽,东夏等等,只要是人才皆可归为己用!
粮食缺口和军饷就先按张至仁的方案来办(自己的金子不能拿出来,否则圆不上来源;去年夏天人马暴涨后,李全部军饷尚能自发八九个月,自己原班人马包括择选过来的,用七大县库房,以及受封鲁南公后像铁木真讨要的那笔钱财发放,不够的先欠着;其余未养熟的人马只管粮,不管给钱花。)
话说这年头,能管粮就很不错了。
至于李全部,先按杨玉荣法子办,日后利用张至仁身份寻机分化其内部……李全可是头猛虎,只能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如果换作铁木真,他会如何对待李全呢?”他忽然间这样想道。
“日,去西夏一回,回来后怎么什么事都喜欢和他作比较了……”
他自嘲的摇摇头,转过身来,走到门口,又望着南边那片遥远的夜空,寻思道:“此时此刻,赵昀和史弥远在干什么呢,是在琢磨什么法子对付我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
同一片夜空,遥远的临安城,凤凰山下。
这里是朝中达官显贵集居之地,朱门高墙,豪宅遍布;虽已夜深人静,但不少府邸中依然传出欢声笑语,丝竹酒令之声。
东面一座豪华气派的府邸内;一间名画名帖满目的书房内,一位年过六旬,内穿名贵丝缎锦袍,外披宽大纯白狐氅的老者正皱着老眉,来回踱步。
他一边踱步,一边习惯性的拨转几下指头上的玉扳指,偶尔停顿下来,凝神思索,再摇摇头,懊恼的叹气。
老者正是当今大宋第一权臣,当朝右丞相兼枢密使,军政两手一把抓的史弥远也!
看得出,此老贼正处于一种焦虑不安之中。
能不焦虑么,精心谋划废掉赵竑,扶赵昀上位;借潘氏兄弟的无知无畏,除掉赵竑的计划也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赵竑一死,自己当高枕无忧矣。
可偏偏在最后关头,居然让赵竑给跑了;不光跑出湖州城,跑出太湖,还跑出了宋境;从此杳无音讯,似从人间蒸发一般。
待再度冒出来的时候,居然就成了蒙古人封的狗屁鲁南公;还把忠义军一半以上的人马拉了过去,实在是可恨之极!
哼,老夫宦海沉浮,终位极人臣,自认乾坤在握,世上只要老夫想做的事,就没有办不成。
唉,这回却在赵竑小子身上跌惨啦。
如今以魏了翁,真德秀为首的一帮道学家又跳了出来,屡屡上书官家,为济王鸣不平;民间舆情汹汹,尤其是那些不安分的太学学子,也跟着吆喝,造势。
(注;这里的道学家,不是指道家学派,而是指道统学派,简单讲就是儒家理学派。)
数月前,自己写信派人送给铁木真,声言愿以联蒙灭金为筹码,换取赵竑小命;可铁木真并未作明确答复。
随后,自己又派亲信余天锡专门去西夏见铁木真,至今也没确切消息传回来。
冒然派兵进攻赵竑地盘,生擒此子,终究是有所忌惮的。
唉,看来这事真不好弄的。
直焦虑愁思到了半夜,这老贼才踱回卧房,躺上床迷迷糊糊的睡去。
睡了半宿囫囵觉,在下人服侍下,起床穿衣,洗漱完毕,吃了些点心,换上朝服,出门乘坐豪华大轿,在上百府兵簇拥下,朝皇城方向而去。
行了一段,忽听前面一片嘈杂,轿子停了下来。
“何故停轿!”史弥远厉声喝问。
轿帘外,有人低声回道:“丞相,几名太学生挡在街心,诵读魏了翁,真德秀最近上书给官家的几封折子,不少百姓聚集倾听,难以通行。”
史弥远老眉一皱,又怒且惊的喝道:“那便绕道而行!”
须知宋朝舆论风气一向开放,太祖爷赵匡胤曾留有一条祖训,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这便成了许多文人士大夫的护身符,尤其是那些书没读透,容易冲动的学子们更是有恃无恐。
“丞相,行到此地,只能绕经玉津园了。”轿外那人为难的道。
憋了一肚子气的史弥远沉默半晌,突然哈哈一笑,道:“不就是玉津园么,韩侂胄都死了足足二十年,怕他作甚!起轿,绕经玉津园!”
“是!”
轿子重新启动,一行人调转头,朝玉津园方向而去。
玉津园,就是前任权臣,北宋名臣韩琦曾孙,时任平章军国事的韩侂胄殒命之地。
二十年前,权势熏天,发动开禧北伐的韩侂胄也是乘轿去上朝;路经六部桥时,权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突然带着一帮人拦住轿子,拿出宁宗伪诏,将其拉下轿,挟至玉津园夹墙内。
惊怒交加的韩侂胄先是被人用铁槌锤断双腿,在挣扎爬行中,又被一槌一槌活活锤死。
园子对面的一座高楼上,此事的策划者之一,壮年史弥远就目睹了这一幕。
韩侂胄的人头被割下来,拿去与金国媾和。
此后,史弥远经过一番操弄,扳倒政变同盟钱象祖和卫泾,终登权利巅峰,成为又一权臣。
但二十年来,他始终没有再踏近过玉津园一步。
行经玉津园,史弥远悄悄掀开轿帘,凝目望去,回想二十年前的那一幕,耳边似乎又响起韩侂胄那愤怒的咆哮和凄厉的惨叫声,他心中突然这样想道,“如若老夫处理不好赵竑之事,会不会也落得和韩侂胄相似的下场呢……”
怒哼了一声,心中复又升起一股倔强豪气,“嘿嘿,老夫能有今日,都是用命博来的,任何人休想拿走老夫现在拥有的一切!
无论用什么手段,花多大代价,老夫一定要赵竑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猛的拉拢轿帘,
过了玉津园,进入皇城,经过六部桥,到了皇宫大内跟前。
下了轿,再此等候多时的郑清之,薛极,赵汝述,李知孝,梁成大等党羽亲信,连忙拢上来,纷纷拱手道:“吾等向丞相请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