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弓胎烘烤后置于干燥处,等明早拿到洞穴外晾晒。
还剩下不少零碎的优质木料,扔了可惜,张天全部收集起来,打算做些小东西。
枭见他不知疲惫,刚粘完弓,又抱着碎木头、碎竹竿切磋琢磨,好奇地看了会儿,拿起地上一块被打磨出细密齿状物的木块问他:“这是什么?”
“梳子。”
“梳子……”
“用来打理头发的,我教你。”
张天拿过梳子替他梳理乱糟糟的头发,数日不洗头,枭的长发早已纠缠打结,梳起来颇费劲。
“头发该洗了呀!”
枭咧嘴一笑:“不痒。”
和以前蓬头垢面的程度相比,现在确实还算干净,起码看得出来是黑发。
“剪短吧!剪成我这么短,就不容易脏了。”
“唔……再说吧,再说。”
枭对打理头发没什么兴趣,他更好奇张天手里的竹子,只有两三根手指粗细,和小臂差不多长,竹身上每隔一段距离钻一个小孔,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好奇询问:“这又是什么?”
“竹笛。”
“竹笛?”
“呼!”
张天吹去竹笛里外的碎屑,嘴唇凑到吹孔上,将竹笛横在嘴边,六根手指悬在气孔上,摆出在枭看来略有些怪异的姿势。
他摁住气孔,朝吹孔里吹气,气流冲出内径,发出尖锐刺耳的噪声。
“咦!”枭捂住耳朵,一脸嫌弃地挪开些距离。
张天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把残次品放到一边,继续做第二支。
小时候被父母逼着学了些才艺,笛子他会吹,自制这是头一次,只能凭记忆和感觉钻磨内径和气孔,不过乐器这东西,孔径和间距的尺寸对音准和音色影响极大,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除了多做多试找到最优解外,没有其他办法。
洞中日月长,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自娱自乐了。
“吃饭啦!”
众人围坐篝火旁,享用丰盛的晚餐,林郁用山葵酱拌了一盆马齿苋,向族人们推销,族人们何曾吃过这种东西,无不被山葵直击脑仁的味道所震撼,大感新奇。
木盆被族人们以击鼓传花的方式传到张天手里。
张天抬头看向篝火对面的林郁,见她正注视着自己,面露和善的笑容。
张天心知这个场是一定要捧的。
他拿手抓一把马齿苋,裹上油滋滋的烤肉,放嘴里细细咀嚼,立刻眼睛一亮。
芥末味比他预想的温和得多,山葵的辛辣很好地调和了马齿苋的酸涩口感,清爽的余韵又能够消解烤肉的油腻,有种烤肉配大葱大蒜的感觉,远超他的预期。
林博士有一手的!
张天朝她竖起大拇指。
当然了,这种时候不管爱不爱吃都必须竖起大拇指。人类的社交属性是点满了的,大多数原始人都懂得基本的社交礼仪,像虎头那种呸一口吐地上,再嘟囔一句什么玩意儿的憨批,整个部落也就他一个。
林郁略显得意地笑着,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
饭后,张天拿出梳子送给女人们,宣称是天空和祖先的嘉奖,嘉奖她们的辛勤、勇敢,以及为部落做出的贡献。
女人们兴高采烈,男人们则偃旗息鼓,颇有些受挫。
男人们并非羡慕这点奖励,梳子本身也算不上多好的奖励,若是想要,他们随时可以照猫画虎,自己做一个出来。
之所以会感到受挫,是因为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荣辱之心,梳子代表的那份荣誉才是他们真正在乎的。
张天对族人们说:“我们在做,天空在看!祖先告诉我,这个冷天将非常寒冷非常漫长,我们现在已经积攒下一些食物,祖先们十分欣慰,但这远远不够,真正的冷天尚未到来,我们还需加倍努力!”
他也给林郁做了一把梳子,并当着族人们的面把梳子给她。
张天没有明说,只是用行动彰显祖先对林郁的认可,连祖先都一视同仁了,族人们自然也会慢慢转变态度,接纳她,爱护她,视她为自己人。
众人一如往常走出洞穴,仰望天空,向祖先祈祷,男人们心里憋着劲,发誓要好好表现,不叫祖先们失望。
等回到洞穴,张天在他的“工位”上发现了林郁的记事本,他捡起来,揣进外衣褶层里,他听见孩子们的催促,族人们都已排排坐好,等着听今晚的故事。
张天在篝火旁落座,不等他开口,阿妈忽然说:“天,祖先的故事明天再讲吧。”
张天应了声是,他以为阿妈想讲故事,阿妈却看向林郁,放慢语速说:“我看你给族人们治病疗伤,交流似乎没有太大问题了?”
林郁如实回答:“只能进行简单的交流,复杂一点的还是要靠比划。”
阿妈微笑道:“你这句话就说得挺好,这样吧,今晚就讲讲你的故事吧。你从哪里来?为何而来?我相信大家也都很想知道。”
张天心里咯噔一下,他被阿妈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几天光在想怎么帮林郁做好身份,倒忘了替她编造一个来历。
不止他忘了,若不是阿妈提醒,族人们也都想不起要追究,他们被张天带了节奏,再加上林郁的表现有目共睹,确实当得起巫师之名,早先的那点怀疑基本都打消了。
阿妈显然还心存疑虑,估摸着也是因为看见林郁的地位跟坐火箭似的蹿升,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多半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抢在形势无可挽回之前问明情况。
这是阿妈给这个外来者的最后的考验,只要说清楚来历和为什么离开原先的部落,她很乐见多一个能够治病疗伤、懂得辨认百草的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林郁身上,包括张天。
这会儿他是帮不上忙了,只能靠她临场发挥。
张天略有点担心,只有一点点,他相信她的才智,相信北大博士的含金量。
林郁眉眼低垂,望着跳动的火苗,神色凄苦,仿佛陷入某段不愿想起的回忆中,良久才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眼角湿润,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哪怕是虎头这种糙汉,见此情景也心生不忍。
她深深呼吸,平复心情,开口第一句话就令所有人大吃一惊:“我的族人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