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金蔚家里人给她瞄一眼四叔婆王泯芳收藏的各种小本本,王砚砚这几天都在帮忙。
某书引流也没能让金蔚的店扭亏为盈,本地文创的标签也没有使她的咖啡出类拔萃。金蔚痛定思痛,找了供职于本地的一家MCN的朋友帮她拍小视频打造流量。
拍了两条小电影,俊男美女也请了人,丰华镇的风土人情都拍得唯美极了,可钞票花去,还是反响寥寥。金蔚愁得嘴角长火泡,说早知道创业这么难,还不如在严华的咖啡馆里打哑巴工。这些天一直打下手的王砚砚看在眼里,终于说出心里话,“你这路子走得没差,但感觉还是差一点。”
金蔚当然要抓着她刨根究底,差哪儿?以王砚砚打工几年、做过零售也卖过大房子的经验看,咖啡这种玩意儿给年轻人的印象还是偏文艺的,给不少中老年人的印象则是“什么玩意儿”。加上她这爿店开在这些年不温不火的老旅游景点里,无形中会给人低性价比的杀客印象,“你要将接地气和出货结合,把丰华镇作为背景,而不要凸显它出来。谁会专门为了你这家咖啡店从外地来丰华镇?又不是淄博烧烤。”buwu.org 梦幻小说网
王砚砚觉得目下自己拿钱开店或者做加盟是最傻的事,个个做开店半年躺着数钱的梦,钱这么好赚吗?做事情总得动脑子吧?这也是亲爹王启德不听劝做加盟给她留下的阴影。如果让她创业,她宁愿去夜市摆摊,投入低起步快,真亏了也不会被套牢太多。
“那我去夜市摆咖啡?”金蔚问她。
“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考虑你去夜市摆咖啡,即便头两天赚钱了,多久会被人复制?”李勤芳卖烤肠的例子也给了王砚砚启发。亲妈也不是没想过去夜市卖烤肠,后来去瞄了眼,发现好几个竞争对手,不是穿着悲伤蛙就是奥特曼博出位,生意还一般般,便打消了念头。所以哪怕小买卖,也得有自己的打法。
她让金蔚找渠道备点挂耳杯之类的货,名字不要取得随大流,别人叫美式,你得叫唤醒美式。别人叫拿铁,你要叫闺蜜拿铁。搭配小点心小花茶包,方便人家摆拍就好。货备好后就重新拍视频,“别搞那什么乌篷船旗袍美女江南烟雨了,找你家里不怕镜头的人来拍,说本地方言。最关键的一点,做私域流量。这年头什么贵?流量!”
于是王砚砚给金蔚写出了泛起了点水花的脚本:金蔚的外婆挎着菜篮子去她咖啡店,怒气冲冲地用楠城话问她生意怎么样?卖什么咖啡卖臭豆腐去吧,臭豆腐卖不出去就趁早结婚。旁边一位穿着围裙的楠城老男人悠哉哉端着咖啡转身,油腻地说你转行卖臭豆腐之前将那个挂耳杯送我点行不?
很快,金蔚的第一批货出完。她们开始如法炮制其它场景,出镜的不限于美女帅哥,边打麻将边骂低素质游客的大妈大爷,坐船头无聊抽烟吐槽工资低的大叔,觉得丰华镇旅游无聊的湖南东北客人,生意要死不活满腹牢骚的导游……总而言之古镇活人出镜,效果竟然比漂亮人还好。一周拍了几条只放出去两条,金蔚的私域流量已经做到快五百人。
而王砚砚帮到这个份上,终于可以去四叔婆的老屋翻各种发黄发霉的资料。去之前她想问严珑要不要一起?可连续两次被她的“我们”——即她和韩湘灵给刺激到,她想作罢,又觉得这岂不是便宜了韩湘灵?想了会儿,便要发微信找严珑,“明天我去四叔婆家里查资料,你要一起吗?”
严珑这次回得有点范儿,“我们不是一个团队的吗?”
哎哟你还知道我们一队?王砚砚心里埋怨,嘴上乐呵呵,“那我明早九点半在桥头等你。”
说是早上九点半碰头,王砚砚六点半就拿着卷发棒捯饬发型了。对着镜子卷了半天,又发现自己刻意剪的刘海太呆滞,和灵动的长卷发不搭,再抹平卷儿又花了好久。出门前想到韩湘灵打扮得干练,简简单单的卫衣收脚裤,质地看起来很好的样子。王砚砚便扒掉自己准备和严珑呼应的连衣裙,翻出中介风的灰色收腰小西装和白衬衫,重新扎起马尾带着一脸好客出门。临走前李勤芳还问她,“今天忙吧?”
王砚砚严肃地点点头,“公司今天事情多。”
这身气质气象可算唬得亲妈信了,“我们砚砚越来越有领导范儿。”
将车开到桥头,王砚砚已经热得一头汗,她脱外套时发现严珑也走向桥头——今天没穿连衣裙,而是一身收腰黑西装搭配白衬衫。
王砚砚看乐了,她出来朝严珑招手,“你这……去卖房子还是参加面试呢?”
严珑的小脸粉扑扑的,怕也是给热到。她微微勾着头走到车边,“嗯,我以为要穿正式点,显得干练些。”
再干练,严珑的一边衣领还是不小心夹在西装领内。王砚砚犹豫了下,还是伸出小拇指替女孩勾出衬衫领角,左看右看,露出微笑,“很适合你。”
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王砚砚邀请严珑上车。坐上副驾驶,严珑也开始剥小西装,王砚砚试了试空调温度,视线落在女孩微微隆起的胸口上,再低头瞧自己的:山峦起伏。
严珑也瞟着王砚砚,视线不免也被她的动作吸引,又低头瞧着自己的地平线发呆。
“哎呀没事的,小不影响你做妈咪,大也不影响我做嗲地。”王砚砚故意开玩笑,好淡化下两人之间这几天的尴尬。
严珑抓着衬衫下摆“嗯”了声,眼睛不知道看哪儿,最终选定窗外。
闷闷共处车中片刻,来到楠城城区王砚砚才开口,“那个……严珑,我们是朋友吧?”
“嗯。”严珑说是,但对于这位“朋友”,她眼下没有说开事儿的能力和勇气,也许这么模糊个半年一年,真的能成为朋友。
王砚砚又扯了点帮金蔚拍视频的事,勉强笑道,“说来有意思,我为了拿严华阿姨的黄鱼去免费帮她同镇的竞争对手做买卖,最终算不算金蔚赚钱、你姑姑买单?”
严珑显然很谨慎地思考了下,“不算。两位六姑婆的事情不该用钱衡量。”
“哦,也是。你和我不同,你从小家里条件好,我却养成钻钱眼的习惯嘛。”王砚砚自嘲,话头转向金蔚,“她其实很努力了,最近加私域的人很多,天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对于金蔚这位前暧昧启迪对象,严珑只是肯定地点点头,却由衷地夸了句王砚砚,“可我觉得你更努力,你还能干。”
王砚砚说不过打工经历丰富了点,看多了点猪跑,也懂得算细账不轻易冒险罢了。她这样的人没有大财运,只能辛苦赚点小毛毛雨,“韩湘灵不是测过我么,得打两份工,我是劳碌命。”
严珑偏过脸,看着王砚砚线条圆润轮廓清晰的侧脸,还有她那只秀气的鼻尖,咽下口水才小声道,“就算是劳碌命,也是能干又性感的劳碌命。”
“哈?”王砚砚笑出声,“你在想什么?”
严珑抿唇,“没什么。”境随心转罢了。
王砚砚其实想抽出手撸撸严珑那颗柔乎乎的头颅,她忍下,“等四叔婆这条线忙完,我就回严阿姨的咖啡馆帮忙了。金蔚还邀请我入伙她的店,我说我得考虑考虑。”
“入伙要给钱吗?”严珑好奇了,心里又多出分担忧。
“先出人出力出脑子呗,钱的事儿她没说,但我多少要出点。可我答应了严华阿姨去赚一天两百块,还要和你把认证的事儿做好,平时有空还要开网约车赚点零花,我分身乏术哦。”王砚砚说开网约车赚得不多,但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不能闲着懒下去。”
她内心最焦虑和头疼的事却是向父母坦白,“我被优化很久了,我现在只是个网约车司机。”
“你别太累了。”严珑说人不能仗着年轻这么拼,身体要垮了,赚的还不够花的。
“你关心嗲地啊,那你给我熬汤补补呗。”王砚砚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很快也将车开到和金蔚约好的地点:楠城老城区内的一片老小区。
四叔婆的老房子是楼梯还是建在七层房屋外的上世纪末杰作,打扮潮流的帅女孩金蔚站在楼梯前等她俩,看到严珑双眼弯起,看到王砚砚眼睛则快流口水,“哇,砚砚你这身才是销售精英范儿嘛。”
王砚砚撩了下马尾,傲娇道,“我还是调查精英呢。”
上楼梯时严珑差点不小心踏空,王砚砚眼疾手快托住她的腰,嘴里责备,“你怎么从小都这样,小脑不发达。”说完就挽着严珑胳膊生怕她又摔。
金蔚自来熟,也挎王砚砚的胳膊,“来来来,我们一个挎一个。”
到家门口,王砚砚自然挣开金蔚的手,不情不愿地松开自己挎着严珑的手,“真腻歪啊咱们。”她让金蔚开门,赶紧干活儿。
一开门,经年的霉味扑鼻而来,灰尘遍地不说,墙壁还因为很久不通风掉皮。金蔚不太好意思,“我们也很久没来了,太婆住院居多。”
“四叔婆这几天身体怎么样?”王砚砚问。
“嗯,怕是熬不到明年。她清醒时还老闹着回这里住,说习惯了。”金蔚说家里人不愿意,她一个人住这里后辈不放心,真去哪家孩子处,那家人时间久了也不甘心,免不了又互相推诿。想来想去还是医院好,有人盯着,还比养老院救治及时。
听了后,王砚砚和严珑互相看了眼,彼此都了解那眼神的涵义:养儿不防老。
三人进屋后翻开所有箱子柜子,将四叔婆所有的纸质书册本子都堆在桌上。一本本翻,从一九五三年楠城首次人口普查工作小组总结到一九六零年八字方针的学习贯彻和经验总结,还有一九七八年返城知青的工作生活落实安排工作会议记录……最近的年份是一九九零年楠城政协会议召开纪念笔记本,一本本蓝色墨汁早被时光洇开的笔记本上,四叔婆的字体从生疏到工整,从工整到清秀,临近她退休时,字体已经熟练而别具风格。
每一笔都认真写就,每一句话都像饱含着信仰才落下。严珑一本本看着,看完则轻拭灰尘整齐码在一边。王砚砚嘴角翘起,也学着她的模样轻翻轻放。金蔚则看完扔得略随意,“哎,这些东西,早晚也是要烧的扔的。”严珑听了,欲言又止。
可惜找了半天,所看到的都是四叔婆的工作记录,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笔记本。
几人洗了手后站在老屋中环视,金蔚有些愧疚,“不好意思,没有你们想要的,回头我让我妈再来找一遍。”
王砚砚却撸起袖子,“这里没有什么古董啊值钱的东西吧?”
“哪儿有?要有,也被拿空了。”金蔚笑。
严珑也知道了王砚砚的意思,“那我们就趁着今天来,将屋子打扫干净吧。”
“啊?”金蔚老大的不乐意,“又没人住,还是你们觉得我找得不彻底,要借着打扫重新检查一遍?”
“就是觉得来四叔婆这里打扰了半天,总要为她做点什么吧?万一老人真想回家,看到干干净净的住处,总比现在这副模样好。”王砚砚的话让严珑连连点头,“对。”乖巧的样子让失业中介看得嘴角咧开,“哎呀,还是我们严珑最贴心啦。”
随着严珑脸蛋染红,王砚砚吞下口水,声音大起来,“来来,干活儿咯!晒被子,洗床单,拖地擦柜子开窗户,我们要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