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感谢少年晴川的救命之恩,第二天,芳草估摸着时间选在中午开饭前为晴川父子送来了煲好的鸡肉与鸡汤。
窝棚很小,只容得下三、五个人打转身。芳草就着窝棚里一个芦苇编制的饭桌,开始为晴川父子盛起鸡汤。
直到这个时候,晴川才敢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在少年晴川的眼中,此时的芳草还是一个单薄纤细的女孩,虽则从娘胎里出来就天生一副细骨骼的身板,连脸颊也是这么尖而小小的,五官说不上精致但确也清爽周正,要命的是她那一张并不明艳的小脸上却嵌着一双深邃迷人的眼晴,尽管眼晴里还蒙着一层薄薄的云翳,仍是如此强烈地吸引着晴川的眼球。
此外,她的脸上皮肤黑黑的,脸颊上好几处留着浅浅的红色的伤痕,那是芦苇割伤后留下的印记,让她的面容留下瑕疵。
她的瑕疵还不止于此,她的头发枯黄,脑后随意地扎着马尾,前面留着厚厚的刘海,显得格外土气,一看就是和自己一样是个未见世面且常年在太阳下劳作翻滚的人。但瑕不掩瑜,在晴川认识的有限的女性中,芳草还真是少有的几个令他赏心悦目的少女。
看着芳草尖尖的脸颊上一道道红色的划痕,晴川猜想那一定是割芦苇时芦苇锋利的叶片留下的印记。晴川的心里霎时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怜惜的情绪,真想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仿佛经过他的抚摸就能消除这些划痕似的。他搓着双手,眼睛里却是自己双手无处不在的划痕,他顿时觉得眼前的芳草与自己是一样的人,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心里自然而然就拉近了与芳草的距离,不再觉得她是初次相识的陌生人,而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这个时候,晴川再去看芳草的眼光就不是眼角的余光了,而是坦然而直接。
在他的眼眸里,芳草脸上的划痕突然就变得浅淡起来,他被芳草那漆黑的眸子里释放的热烈而奔放的光芒所吸引,在眼神交汇的瞬间,完成了灵魂的交融。
他身躯一振,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奇怪且不可思议的念头,“她是我的女人”,他仿佛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而芳草也被晴川的动作弄得呆楞了一下,她不知道晴川为什么要拍自己的额头?
她热烈的眼眸闪过一片云翳,目光直直地投注在晴川的脸上,想要寻找到答案。
此刻,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眼前的少年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情绪的细微变化都烙印在心里的最深处,关心他更甚自己。
窝棚外凛冽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不时把窝棚顶上的芦苇掀起来又按下去,发出啪啪的声响。
而窝棚里的这两个少男少女的心里却是火山溶岩一样火热。尽管他们只是偶尔聊上一二句无关紧要的题外之话,但彼此的心灵却迅速在交融。
此刻,芳草发现晴川在打量自己,心里竟然有些得意,其实她自己早就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个五官清秀身体结实的少年。当两人的眼光相遇的时候,羞涩让少年低下了头,而少女则以转身走动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呀,你在复习功课啊?”,芳草的发现让她自己都吃惊不小。
“是呀,我明年上半年高考,文科,你呢,你还在读书吗?”,晴川边喝着鸡汤边与芳草搭话。
“呀,我也是,我也是文科”,芳草道:“真太巧了”,当得知眼前的少年与自己竟是同届文科班的学生时,芳草竟莫名地有些小激动,但一想到自己几乎垫底的成绩,她的小激动顷刻变成了失望,随即一丝阴云笼罩了她的双眸。
“你在三中吧?”晴川猜想芳草应该是在白泥湖乡读书,白泥湖乡只有一个高中部,就是三中,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芳草草语气里带着惊讶:“我是在三中读书,你呢?是不是白水六中?我知道东乡白水有个六中”
少年晴川笑笑,算是回答。
“你成绩好吗?考得上吗?”芳草现在不再以眼角的余光去瞟晴川了,而是敢于直视。她有些羞涩地似问非问起来,似乎并不等晴川的回答,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而少年晴川好像很洞悉她的心思,轻轻地说道:“事在人为,就看你有没有决心”
芳草看着晴川,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后来,两人又你一句来我一句去说了很久的话,从那一刻起,在少女芳草心里的一角就留下了晴川的一处无人替代的位置。
言谈中,芳草这才知道,少年名叫晴川,来自东乡白水乡,趁寒假来帮做芦苇客的父亲割芦苇挣取学费。
所谓东乡是指该县东边的丘陵区域,是该县人口相对集中、经济相对发达的乡村,白水乡仅是其一部分。而与此相对的西乡则指围垦造田形成的新的移民区域,人口稀少,绝大多数社员家庭生活陷于极度贫困状态。芳草家更是贫困户中最贫困的家庭。
这对少男少女就这样聊着、聊着,完全忘记了时间。
“姐,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窝棚外响起一个男孩的呼唤。
芳草猛然觉醒,一边嘴里答应着,一边快速地收拾起装鸡肉的瓦罐,走出了窝棚。
窝棚外不远处,芳草的弟弟芳敏正站在雪地里扯开了喉咙嘶喊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