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眠打量他时,他也在看着雾眠。
记忆中那个小女孩的脸他已经记不清,却莫名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相似。
纵使一张小脸乌七八黑的,却依稀能够看到女孩漂亮的容貌。
一双如猫瞳般的大圆眼,瞳孔的颜色是浅茶色,野生眉未经修剪,驾驭着那双圆眼显得很有攻击性与魅惑性,她的神色淡然而冷漠,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的畏惧害怕,或者迷茫惶恐。
她还有些警惕,环抱着双膝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真的像极了丛林中的小野猫。
高晋敲了敲门框,从左边的狱警手上接过了饭盒,他放在地上,递了过去,还真是很想喂野猫的举动。
雾眠也很淡定,晃晃悠悠地起身后盘腿坐在了门前,接过饭盒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她的用泰语说的,声线冷清中带着些许沙哑,竟然有几分好听。
高晋不经意地挑了挑眉,他还是头一次遇见囚犯对他说谢谢的,坦然自若的样子仿佛跟在自己家一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孩,只见她握起筷子,打开饭盒,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食物,全然不在乎门外还有人正监视着她的进食。
她吃的不算快,并且没有一点点浪费,餐盒里的东西她尽可能都吃完了,不吃的姜蒜都堆在了一个小角落,整齐认真。
高晋见过这种吃相,每一口仿佛都在品尝最后的晚餐,用心咀嚼到食物成了粉末,再吞进食道。
这种吃相甚至会感觉不到饥饿,看似斯文的动作压抑地是无尽的渴望与害怕,因为他们害怕,这次吃下,就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随后,高晋收走餐盒打开了房门,他给雾眠带上了手铐,领着她走出了牢房。
女孩很配合,她的手腕纤细而娇小,透着不正常的白与青紫的血管,手臂中间还有卖血时的针孔。
她走在他的身后,甚至还有心思打量着周围的牢房,时不时皱眉仿佛嫌弃监狱的环境不好。
直到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后背上。
雾眠十六岁,身高已经有一米六二了,监狱里到处都是冰冷的色彩,她最后实在没什么看得了,就把目光落在了目标人物的后背上。
兴许是长期习武打拳的缘故,高晋的肩背比较宽阔,他的脊背又是挺着笔直的,仿佛一棵压不垮的松树,这使得他要显得高大许多。
一只手停留在腰间的警棍上,另一手牵着手铐锁链的另一头,拉着雾眠缓慢前进着。
也许是因为他自幼经历的缘故,雾眠觉得他身上有种很强的矛盾感,一方面是冷酷无情、不择手段、布满野心的小人作风;另一方却是斯文优雅、禁欲严谨的贵族作风。
雾眠想到“西装暴徒”这个词,真的很适合他。
优雅又冷酷,绅士又残忍。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与直白,高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在看什么?”
他的目光很冷,是那种拿她当物品看的冷漠。
他需要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否则他会觉得自己有些被冒犯。
“抱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女孩犹豫了一下,怯怯地看了他的目光一眼,缓缓说道。
抱歉?
高晋也是第一次听到有囚犯这样平等而淡定地说出这个词。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高晋上前一步,女孩的双手搭在胸前,手铐的声音西索作响,她退后了一步,一双如野猫般不被驯化的眸子却清澈而明亮,瘦弱的身体挺直着,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锐利。
雾眠没有说话,高晋也不着急。
他提着警棍,隔着衣料抵在了女孩的小腹上,他能够感觉到她的战栗与下意识地退缩,警棍强势地继续在她身上游走,延着小腹向上,他避开了敏感部位,最后停留在她的肩头。
“这里是监狱,说话时一定要想清楚。”
他是个冷血的人,不管眼前的女孩是不是当时给他送饭的那一个,此刻她都只是一个珍贵的商品,能够带给他巨大的利益。
雾眠也学乖了,她闭上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却没有想到高晋将她带到了浴室。
给了她干净的囚犯让她去洗澡。
监控室里,屏幕上的女孩没有丝毫隐私可言。
只是庆幸因为摄像头的老旧,帘幕的遮挡,以及浴室里的雾气弥漫,女孩美好的胴体仅仅是若隐若现,重点部位并没有办法看真切。
这是个男子监狱,只有趁着他们劳改的时候,他才会把马上要卖走的女人和小孩带过来洗澡换衣服,算是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死亡前奏。
阿萨一直觉得这没有必要,但是见高晋的认真,他也就默许了。
呆在监狱久了,跟呆在精神病院没有什么区别。
不管是狱警还是囚犯,心理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问题。
比如他就喜欢在监狱里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超越法律的界限,在这座固若金汤的堡垒里肆意妄为。
镇压反抗,折磨刺头,这些最简单的工作他都干的无比认真。
副监狱长阿萨则更喜欢玩弄女孩一些,这些或是因为拐卖、或是被绑架来的女孩子,好看的他一般都不会放过。
在阿萨看来,死前满足一下这些女孩们,是他在行善事。
监控里,女孩虽然年纪小,看着瘦弱,但是该丰盈的地方没有一点干煸,隔着朦胧的雾帘与隐约的轮廓,女孩的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诱惑感。
在最不可进犯的年龄地带,挑逗着成年男人的渴求。
她兴许能够成功引起阿萨的兴趣,但这对高晋似乎没有效果,他目光冷漠地仿佛在看一个无聊的新闻报道,他只是坚守着自己的工作——盯着他的商品,不要出任何问题。
这可怕的自律与禁欲,让色情的画面变得干净而平和。
等到女孩洗完澡换好衣服再出现在他面前时,已然是另一个模样了。
湿漉漉的头发扑撒在脑后,有那么一两缕调皮地越在耳侧,她伸出纤细洁白的手腕,用指尖轻轻挑在了耳后。
她长得确乎是好看,一双疏离却冷艳的猫眸让她带着不符年龄的傲气与魅惑,鸭蛋脸虽然削瘦,却也是好看的,她的唇色有些惨白,却也带着别样的娇嫩。
洗干净后,最让高晋感到熟悉的是女孩的眉眼,像极了救他的洪老板。
不是单纯说她长得像,而是那种气魄与审视,眉眼间的影子,像极了洪文刚。
但是这个想法也只简单地停留了片刻,高晋很快移开眸子,压下心中的疑问,带着她到了医疗室。
接着就是漫长的检查,高晋双手背后,俨然是监视者与守护者的姿态,站在医疗室的角落,看着几个医疗人员忙忙碌碌。
滴滴作响的仪器,不断被扎破的血管,雾眠觉得自己真的像个没有感情的商品,被扒干净了任人挑选。
不适之中,雾眠侧头看了高晋一眼。
他的神情依旧淡然而沉稳,偶然对上她,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雾眠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是知道两人的渊源的。
原主本来想着走可怜救命恩人路线,打着感情牌借着他的力量逃离山村。
可是却没有想到高晋拒绝救走原主,原主也就卸磨杀驴,不替他隐瞒藏匿的事情,任由寨子里的人去搜捕她。
雾眠当时还感叹了,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冷酷无情,一个自私狭隘,绝配。
雾眠穿越过来的原主与目标人物有交集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就是李正文,只不过当时原主就对李正文暗生了好感与好奇,所以这种幼时相遇并不诡异煞风景。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这种相遇确乎不是很美好。
既然高晋不愿意提及,雾眠也不打算再拿这个事情去套近乎了,反正她那时候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是什么都可以忘记的。
雾眠平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漠然地想着。
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疼痛。
这种心悸,是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征兆。
雾眠插着针头的手猛然覆上胸口,她大口地呼吸着,像是被搁浅的鱼,唇瓣张合之间,仅仅能吐出几句痛苦的哀嚎与恐惧。
她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下去,一双圆眸睁得狰狞而可怕,胸口的绞痛仿佛要活活逼死雾眠,濒死的感觉实在难熬,她好像已经看到了死神的镰刀,嚣张地在她眼前嘚瑟。
雾眠知道自己不会死,可是这种痛苦,实在是难熬。
幸好医生反应地及时,迅速地展开行动,没有几分钟,雾眠的病症就被稳住了。
这短短的几分钟,却让所有人出了一层薄汗。
高晋在一旁看到了一切,而这样的场面却是他第一次见。
他见过火拼时尸横遍地的场景,见过监狱里审讯犯人的血腥手段,见过那些肮脏的、无法描述地诸多画面。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在干净整齐的医疗房间里,看到了这样一个让人压抑而窒息的画面。
小小的女孩躺在病床上,她的手指忍不住地抽搐着,唇畔张开吐出的音节难听刺耳,那种痛苦的嘶吼,将瘦弱地她压成了一团,无助地对抗着。
而这里,最令他影响深刻的,仍旧是那双眸子。
在痛苦残忍地绞杀下,她的双眼迸发着可怕的求生欲与不甘心。
她想要活下去。
高晋听到了女孩眸子里的声音,红着眼眶的女孩与那个在马场递给他吃的的小女孩重合。
野蛮求生,沼泽爬起。
那种渴望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挣扎,也像极了之前的他。
高晋上前帮忙按住了女孩颤抖抽搐的身体,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果然有心脏病。”为首的医生颤巍巍地说道,一般情况下心脏病患者只有受到了刺激才会发作,像女孩这样突然的发病,真的很让害怕与恐慌。
不管是病患还是医务人员。
等到女孩平静下来,她已经昏了过去,潮湿的发黏在了她的脸颊,高晋下意识地伸手帮她别到了耳后。
昏迷后的她乖巧了很多,收起了利爪尖锐,此时脆弱地仿佛任何人都可以将她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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