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外戚】
一排人头摆在地上，血迹已经干了，淡黑色的痕迹看起来却比鲜红的血液还要可怖，衬托的死去的人面容更加狰狞。
僧格林沁在这排人头前走了几个来回，双手握紧松开，松开再握紧，脸色迥异平常，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王爷……这是发匪留给您的书信，请王爷过目。”戈什哈一边擦汗一边把书信递给僧格林沁，尽管已经快初冬了，天气寒凉，可戈什哈脸上的汗水却汹涌的很，仿佛处于炎炎夏日之下。
僧格林沁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人，道：“念。”
“这个……这个……”僧格林沁身后的参将脸上顿时也流下汗来，因为书信上写的全是挑衅言语，这要是念出来准保把僧格林沁激怒，僧格林沁一怒，身边的人绝对倒霉啊！
躲是躲不过去的，只好结结巴巴的把信念了，为了减轻僧格林沁的怒气，念的时候自然是把有些字眼转变的委婉一些。
洪宝强留给僧格林沁的信就是一封邀战书，大意就是英翰已经被咔嚓了，部将全部身死，所属大军这会还在霍山之中兜圈子呢！你僧格林沁也识趣些，早点把脖子洗干净，免得挨刀的时候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云云……
“啪！”僧格林沁听完了，甩手一巴掌把念信的参将打了一个大趔趄，骂道：“岂有此理，小小毛贼竟然大言不惭，早晚让你知道本王的厉害，来人……”
“王爷且慢。”僧格林沁正想立即点兵前去追击的时候，一旁有人出言阻止，道：“王爷，发匪留下书信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王爷，王爷切不可上当啊！”
僧格林沁被点醒后，沉吟一声，道：“此言有理，发匪此次兵不血刃解开霍山之围，着实有些蹊跷，事已至此，光生气也无用处，且把那些废物叫来，本王仔细询问一番。”
那些被禁卫军俘虏的程文炳所部，赖文鸿想要一杀了之，结果被洪宝强以另有用处回绝了，此刻用处也就显现了出来。
僧格林沁虽然面对英法等国联军屡吃败仗，但是内战还是比较内行，否则清廷也不会让他节制北方五省的兵马，询问败兵的时候非常细致，大到发匪的将领如何，小到发匪所用武器什么样，巨细无遗。
洪宝强留下这些俘虏的用意是什么？就是让僧格林沁知道禁卫军的厉害，一封信肯定无法激怒僧格林沁，但是一支战斗力不俗的禁卫军足以让僧格林沁坐立不安，这就迫使僧格林沁不得不追下去，否则北方五省糜烂的后果不是他僧格林沁能承担的。
僧格林沁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当他听到山坡阻击战的时候再也沉不住气了，问道：“你们没有哄骗本王，那块山坡三千人都没攻打下来？发匪只死了百余个？”
“回王爷的话，小的们绝无半点虚假言语，禁卫军……发匪难缠的很，一个个悍不畏死，兄弟们留下了将近两千尸首都没能推进到山坡前面呢！”
僧格林沁又打断抢道：“禁卫军？哪里来的禁卫军？是发匪的禁卫军？”
“是啊！就是发匪的禁卫军，率领这支禁卫军的就是匪首洪秀全的儿子，据说是叫洪天贵福的，不过我们都听见一干匪首称呼他为天王陛下……”
僧格林沁这次再也沉不住气了，朝廷下发的旨意他也看过几份，对于发匪幼天王着实在意的很，曾国藩两兄弟虽然收复金陵，但是因为走失了幼天王和李秀成，大大的被朝廷申斥一番，可见这个幼天王要紧的很，这么紧要的人物竟然跑到了江北，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解救了近十万人的太平军，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不能把这个该死的幼天王给千刀万剐，他僧格林沁还有脸吃朝廷的俸禄吗？还有脸活着吗？
“嘶……”
洪宝强赶忙把脚从盆里抬起来，热气腾腾的热水让他感觉钻心的疼痛，看着一旁的赖诗媛，道：“是不是太热了？再弄些凉水吧！”
赖诗媛先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把洪宝强的双脚按倒了盆里，这才道：“陛下脚上那么多的血泡，如果不好好的烫一下，明天只怕是不能走路了。”
三天三夜急行军抵达霍山黑石渡，一天一夜急行军跳出僧格林沁的包围圈，洪宝强和禁卫军战士乃至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太平军都赶的很急，赶路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这会松懈下来才知道双脚几乎要走烂了，不说别人，单单看到自己脚上数不清的血泡，洪宝强就忍不住赞叹，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赖诗媛看着洪宝强被热水烫的龇牙咧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见洪宝强看过来，忙抿住嘴唇，模样越发的好笑。
“陛下，遵王赖文光求见。”洪宝强的亲兵走进来说道。
洪宝强点头道：“让他进来吧！”说着问赖诗媛，道：“你这个叔叔好不好说话啊？说起来我还是他的侄女婿呢！可别给我难堪啊！”
赖诗媛微笑不语，心说你是天王，谁敢不跟你好好说话啊！自己的叔叔虽然是个火爆脾气，可也是懂规矩的人。
脚步声响起，洪宝强抬头看去，只见走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大约四十多岁，脸色黝黑，最有特点的地方是鼻子和嘴巴，比常人大了那么三分，有点武将的彪悍之气。
赖文光以前见过幼天王一面，那还是幼天王小时候呢！这时看到洪宝强依稀和记忆中的那个半大孩子的影像慢慢重合，当他走到洪宝强面前不远时，单膝跪地道：“末将赖文光参见陛下，天王万万岁。”
洪宝强趁这个机会把脚从热水盆里拿出来，走到赖文光身前把赖文光搀扶起来，道：“这种场合就不要如此多礼了，都是家里人不用客气，说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叔叔呢！快过来坐吧！”
赖文光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他虽然也是王爷，可跟陈玉成李秀成一比差的太多了，洪宝强如此抬举他，焉能不气血翻腾。
“你去寻些酒来，我跟叔叔喝两盅。”洪宝强对赖诗媛说道，赖诗媛愣了愣，转身出去找酒水，同时心中纳闷不已，以前没有看出来，天王怎么对自家叔叔如此看重呢？
洪宝强坚持让赖文光坐到自己对面，道：“叔叔，听说刘官芳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准备离开皖北了？”
赖文光一边平复激荡的心情，一边道：“是啊！如果不是陛下派遣刘官芳截住了我们，我和梁王张宗禹已经北上了，要是那样，可就跟陛下走岔了路呢！”
“梁王张宗禹？是捻子那帮人吧？”洪宝强听洪仁玕提过一次，说起来捻子也算是太平军的一支，因为主要的几个捻子军都接受了太平天国的册封，说起来也算是一种招揽形式吧！
赖文光道：“陛下说的是，说起来还要感谢张宗禹他们，没有他们熟悉地形，我带着的那点人马只怕早就被清妖歼灭了。”
这时，不知道赖诗媛在哪里找来了一坛酒，在洪宝强和赖文光面前分别倒了一杯。
赖文光闻着酒香，鼻子不禁抽动了几下，他就好这杯中之物，奈何跟清军周旋这么长时间，酒虫都不知道壮大了多少倍，见洪宝强端起杯来，他迫不及待的跟洪宝强撞了一下杯，一仰脖一口喝了个干净。
“豆芽崽，再给叔叔倒一杯，真痛快啊！”赖文光一兴奋，张嘴喊了赖诗媛的乳名，听的一旁的洪宝强一脸疑惑，赖诗媛面飞红霞。
等洪宝强听明白了，不由得看了看有些害臊的赖诗媛，心说什么稀奇古怪的小名都有，豆芽崽，这小名起的，不是一般的有水平啊！
赖文光连喝了三杯，酒瘾这才得以抑制住一点，看了看洪宝强，道：“让陛下见笑了，这东西谗的我好久了，今天总算是解馋了。”
洪宝强接过赖诗媛手中的酒坛子，亲自给赖文光倒了一杯，道：“叔叔倒也爽快，这一坛酒就都给叔叔留着吧！”
赖文光能升迁为王爵，哪里能是笨蛋，知道把他叫来不是光为了喝酒，他握了握杯中的酒，道：“陛下召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趁我还没有醉，快些说吧！”
赖诗媛见叔叔如此说话，忍不住用脚踢了踢赖文光的靴子，虽然知道眼前的幼天王已经不是真正的幼天王了，可毕竟还顶着天王的王冠，拥有着天王的权力，跟真正的天王毫无分别，叔叔如此言语很是不敬啊！
洪宝强哈哈一笑道：“就知道叔叔是爽快人，换了干王叔那样的，绕半天也说不到正经事情上，既然叔叔开口了，那我就直说了，叔叔见过禁卫军了吗？感觉如何？”
赖文光一听洪宝强这话，竖起大拇指，道：“陛下所练禁卫军，堪称精锐之师，单单是三天两夜的急行军就让多少古之名将汗颜啊！我听刘庆汉和赖文鸿说了，他们两个营把程文炳那个兔崽子堵在山坡下愣是没前进多少，还扔下了近两千尸首，不说别人，这一仗我是万分佩服的，换做是我带着人守在那里，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洪宝强嗯了一声，道：“我想再练一支禁卫军，这第二军还缺一个主事的人，不知叔叔意下如何？”
赖文光啊了一声，禁卫军什么样子他看的真切，为将者谁不希望手下带着禁卫军那样的士兵啊！这么大一个馅饼砸下来，赖文光顿时有眩晕的感觉，下意识道：“这个……我行吗？”
洪宝强笑道：“叔叔也算是身经百战了，统带禁卫军第二军有何不可？难道叔叔害怕镇不住禁卫军的战士吗？”
赖文光晃了晃头，道：“陛下，我赖文光还有自知之明，不论怎么说，这第二军的军长一职让我担任绝对不合适，刘庆汉，赖文鸿，刘官芳哪一个都比我适合啊！”
洪宝强很高兴赖文光能这么想，这确实是他最初的打算，可接收了霍山之内和赖文光的两万多太平军后，不得不改变了最初的设想，这支太平军是很有战斗力，可那是在赖文光，张宗禹，牛络红等人的指挥下才拥有的战斗力，如果时间上充裕的话，洪宝强当然可以重新操练一番，可现在时间太紧迫了，哪里还有练兵的时间，想要整编出禁卫军的第二军，任用原来的将领是必须的，这才有了召见赖文光的举动。
“叔叔不要妄自菲薄，人选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非叔叔莫属啊！”洪宝强笑道。
赖文光心中不禁犯了核计，且不说刘庆汉等人算是洪宝强的嫡系，皖北这边陈德才虽然死了，可还有蓝成春呢！抛开蓝成春不说，还有几个人的地位跟他仿佛，这禁卫军第二军首脑的职位落在他身上，难道是？赖文光不由得看了看一旁的赖诗媛，外戚这两个字不由自主的从脑子里冒出来。
洪宝强为了把赖文光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当然也想到了和赖文光的亲戚关系，见赖文光把眼神落在赖诗媛身上，笑道：“叔叔啊！在这个前途晦暗不明的时候，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只有家里人才能让我放心啊……”
赖文光不屑于靠裙带关系上位，再说以前他还听闻侄女在天王府生活的并不如意，可洪宝强接下来的话打动了他，马融和甘怀德等人叛变投敌就在昨天，让人放心是现在天国用人的根本，如果再出一两个马融和甘怀德那样的，损失可就无法弥补了。
当着赖文光的面，洪宝强也没有隐瞒，把皖北太平军的战斗力大致分析了一下，抽调禁卫军第一军的普通士兵过去担任中下层军官倒是可行，可主将必须还是任用皖北的老人儿，这才能大致撑起第二军的局面。
赖文光听完了，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如此思量很有道理，那我就勉为其难吧！大话我不敢说，尽我所能就是了。”
洪宝强得到了赖文光的同意，这才让人把洪仁玕等人找来商议具体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