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那样可怖的神情很快消散了。
她看看瘫软在地的房客,再看看倒在血泊里的金运,渐渐收敛起了脸上阴冷的表情,变的无措起来。
她丢掉了手中的刀,佯装神色慌乱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当着房客的面抓起了房客的手机,在对方闹出更大的动静之前,报警自首了。
很快,警察和救护车一起赶到了。
重伤的金运被送进了医院,而金灵则被关进了看守所,而不管谁来审问她,金灵都咬死了是金运先攻击的,她是正当防卫。
在等待开庭的那些日子里,看守所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罗英教授。
对方仍然是慈眉善目的样子,而她身侧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律师。
金灵神色怔然的看着对面的人。
那天,在报警之后,金灵想也没想的联系上了罗英。
其实她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对方只是一个跟她非亲非故的老师罢了,也许根本不会帮她。
但那时的金灵别无他法,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但是没想到,罗教授真的来了。
罗教授道:“这是方律师,你可以把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他,他会在法庭上为你辩护。”
金灵又惊又喜,但是还是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我现在暂时还没有钱给律师费……”
方律师笑了笑,说:“非法拘禁是公诉罪,不用你出律师费。”
金灵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眼前的律师。
这些天以来,不管是谁,进来审问她时,都会先给她扣上一顶故意伤害的帽子,然后开始攻击她的心防,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非法拘禁这个词。
故意伤害,她是被告。
非法拘禁……她就是原告!
意识到这点,金灵被手铐拷住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在了一起,她看了看罗教授,看了看方律师,咬着嘴唇许久没有说话。
罗教授看着她,淡淡道:“放心吧,孩子,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是国家的栋梁,不能被一些渣滓挡住了去路。”
法院开庭当日,金灵以为自己会坐在被告席上,但进去时,她被安排在了原告席上,金运仍然重伤在医院,并未出席,被告席上赫然坐着除了金运之外的所有人。
在金灵出现的瞬间,金晓璐便疯狂的对着她谩骂。
她有些恍惚,甚至没有回怼回去。
双方律师你来我往,唇枪舌战,金灵的耳朵里却仿佛只能听到方律师的声音:
“根据已有证据表明,被告张淑芬曾赠与我当事人父母三千块钱,然后以养母身份将我当事人带回家中,构成买卖人口罪……”
“……在我当事人脱离被告家庭后,被告金运对我当事人进行了长达半年的非法拘禁……”
“……被告金晓璐,以强制手段夺取我当事人身份证准考证等重要证件,最终导致我当事人错失高考,造成严重后果,构成抢劫罪……”
“……同时,被告金晓璐、张淑芬、金龙、杨三构成非法拘禁罪帮助犯……”
“……在我当事人逃走后,被告金运以特殊手段获得我当事人房间房卡,非法入室,根据当时的情况,我推论,被告当时言行激烈,对我当事人造成了人身威胁,在这种情况下,我当事人慌乱之下做出的过激行为应属正当防卫……”
他这番话说出来,对方律师立刻提出了反对。
然而方律师不慌不忙,继续说了一大旁观众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然后说道:
“我当事人在当时的情况下,无法判断被告是否会做出过激行为,并根据之前被告的一系列行为判断出自身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于是被迫反击,主观上不构成故意伤害,主客观不一致,无法定性为故意伤害……”
“……医院证据显示,被告已脱离危险期……无法定性防卫过当……”
……
过了不知多久,金灵恍恍惚惚的,直到审判结束,她才浑浑噩噩的回过神来。
最终,金运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年,城市妈妈张淑芬和城市爸爸金龙以及保镖杨三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金晓璐由于未成年,且情节轻微,处刑事拘留半个月,并于少管所劳动改造一个月。
从法院出来时,金灵手上的手铐早已被取了下来,与之相反的,是金家所有人的手上都被拷上了手铐并被警察押在中间。
看到金灵,那些人皆是怒目而视,大声唾骂。
原本温柔的城市妈妈也撕破了虚伪的面具,满脸尖酸的痛恨,指着金灵的鼻子骂道:
“贱人,白眼狼,我早该知道的,当时看着你对你亲爸妈的态度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就不该收养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金灵冷漠的看着她,平静的回她:
“你错了,我不是你收养的女儿,我是你花三千块钱给你儿子买的玩具。”
“我也不是白眼狼,我只是一个不想受人摆布任人欺负的正常人而已。”
她原可以以更难听的话回敬回去,但此刻看着这些人,她却并没有这份心思了。
看着伤害她的人终于为此付出代价,她心里升腾起的巨大畅快与满足感已经不需要通过尖锐的言语来宣泄。
谢过罗教授和方律师后,金灵便回到了大山,回到了自己曾经熟悉的“家”。
然而等她到了山上时,才发现,原先的房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这时,有刚从地里回来的邻居看见了她。
“金灵……”时隔一年多,对方似乎有些认不出金灵了,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她。
金灵礼貌的点头回应,然后问道:“大婶,我奶奶呢?”
“你奶奶?你奶奶已经没了啊。”
金灵一怔,“……没了?”
邻居点头,疑惑道:“对啊,怎么你在城里没有人通知你吗?”
金灵抿了抿唇,没有说自己的事,只是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三四个月以前吧,唉,这人老了啊,说没就没了。”邻居叹了口气。
金灵站在屋檐下,眉眼隐在过长的刘海下,看不出表情,但那单薄的身形却莫名流泻出了几分悲哀。
邻居见状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你奶奶临走的时候还惦记着你呢。”
说着,她便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拿了一条杂色的围巾出来。
她将那围巾塞进了金灵的手里,说道:
“可能老人临走时自己能感觉到什么吧,这是她那段时间打的,一直说着给孙女打的,等她回家了就给她戴上。”
“老太太临死前都一直念着你呐。”
金灵伸手接过,那是一条很粗糙的围巾,灰不溜秋的,毛线是最粗的,长着一圈胶线的那种毛线,看着闪闪的,实则戴在身上扎皮肤,织功也不怎么好,许多地方都错了线,又重新打结续了回来。
金灵摸着围巾,声音有些低:
“墓在哪儿?”
“东边那座山腰上,你爸爸给立了碑,你过去找找就知道了。”
告别邻居后,金灵来到了东边的山上,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那座新墓。
金灵抱着围巾走到了墓前。
山风拂过她的衣角,吹动了她的头发,露出了她似乎落寞伤心,又似乎冷漠无波的表情。
她没有哭,只是抱着围巾在墓前站了一下午,知道夕阳的余晖在身上描上了一层金边时,她才微微动了动。
她伸手摸了摸怀里粗糙的围巾。
她以前看过奶奶织围巾,纯黑色,用的是专门买回来的柔软绒线,没有错线也没有打结,织的漂亮又暖和。
那时候金灵看着眼热,很想要,但奶奶说那是给弟弟织的,让她不要捣蛋,说以后再给她织。
但奶奶只是随口一说,说完自己就忘了,弟弟每年都有一条新围巾,金灵也一直没有等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
却没想到,如今却让她以这种方式得到了。
金灵看着做工粗糙的围巾许久,才抬头看着墓碑,轻声低语:
“奶奶,对不起。”
“但是小时候没得到,长大了,我也就不想要了。”
话落,她将围巾悬在香烛上空,任由火舌吞噬毛线,然后将围巾丢在了空旷的地上,冷眼看着那杂色围巾在橘红色的火焰中化为了飞灰。
她毫无留恋的收回了目光,接着跪在了墓前,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
金灵重新回到了县城里的小破高中,复读一年后,她以省状元的成绩考进了s大生物科学专业。
她拿着教育局和学校下发的巨额奖金,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终于有了保障。
有钱的第一件事,金灵便是以遗弃罪和拐卖罪将自己的亲生父母告上了法庭,且绝不接受调解,直到最后把自己那对严重缺位的父母亲手送进了监狱才罢休。
大一的时候,她就被罗教授收进了课题组打杂,一边学习综合课程一边在实验室疯狂的吸纳专业知识。
曾经阻碍她的,折磨她的都被她打败,即便中途遍布荆棘,但她如愿走上了憧憬中的道路。
直到大一下学期,她在天台背单词的时候失足摔下,然后穿进了这个操蛋的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