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山神庙里暂安身第一章

“阿俊,直说无妨,我受得住的。”见王子俊吞吞吐吐,林子宁安抚道。

“嗯,嗯,我晓得。林公子脸上身上的伤都不打紧,就是,就是双眼周围的肌肤漆黑如墨,而且皮肤褶皱,如同鹤发老者。”

漆黑如墨,皮肤褶皱?这是被魔气入侵,眼睛被魔化吗?林子宁伸手细细抚,刚才洗漱的时候没有察觉,现在一摸,确实松弛了不少。

突生变化,林子宁并没有适应双目失明的状态,又怕眼睛的变化会吓着人,只是透过眼睑匆匆摸了摸眼睛。既然眼旁的皮肤都起了那么大的变化,想来双目也应变了不少,林子宁睁开眼睛,露出双目,问道:“阿俊,你看看,我眼目可有什么变化?”

王子俊一惊,颤声道:“双目之内漆黑一片,童眼已经看不见了。林公子,你眼睛可由疼痛之感?”

“那倒没有,阿俊,你再仔细看看,可还有什么异常?”

王子俊站起身,走到林子宁身边,弯腰细看,又发现了奇怪之处:“林公子,你眼睛上隐隐约约有黑气缭绕,该不是中邪了吧?”

“谁中邪了,快快让我看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浑厚的男子嗓音。

林子宁一听有别人进来,连忙闭上双眼,王子俊一听这声音,却是一喜,立刻直起身子跑过去迎接:“舅舅,你不是在后院准备斋醮的事情吗?怎么跑过来了?”

刘振云修道已经五六十年,也算的天资聪颖,入道凝煞也有三四年,虽说只是个庙祝,没什么品级,但胜在俗事不多,庙里的琐事尽可以让下面的法士杂役去做。平时无事,只在几个重要节日、重大祭祀之时才需忙碌。

如此一来,修行游历的时间就很充裕,来去还算自由。

相比沉稳有余,灵气不足的大外甥王子兴,刘振云更喜欢性格跳脱、灵气十足的小外甥王子俊。推门进来,指着迎上来的王子俊,笑骂道:“你这小鬼头又跑回来了,就不许我跑过来?我听许林说,你带人来找丐十九,我来看看是谁。”

“哦,舅舅,这位是林公子,本在城里四海货栈做事,昨天出城来寻人时为歹人所害,已经双目失明了。林公子,这是我舅舅,山神庙的庙祝,我母家姓刘,舅舅讳振云。”

别看王子俊年纪不大,待人接物倒停妥贴,说话言简意赅,他怕舅舅对林子宁有顾虑,介绍林子宁时,不像之前林子宁自我介绍时含糊其辞,直接点明了林子宁是有来历的人。

其实,刘振云一进门就对林子宁审视了一番,许林的衣服对他来说显得短而宽大,又是旧的,不过青灰色的道袍穿在他身上并不显违和。虽然脸上有几处伤痕,眼角漆黑如墨,但即便落难于此,仪态仍是庄正,并没有慌张。这哪里是一个普通的货栈商号的伙计能有的气质?

此时林子宁已经起身拱手,坐着不显,这一站却是身长七八尺,端的是一表人才。

“刘庙祝,小子突遭大难,幸得王员外贤父子搭救,才能落脚贵庙,又劳许法士相助,才能洗漱进餐。本应早去谒见,未及动身却劳庙祝前来,失礼之处,还请庙祝见谅。”

林子宁这话说的是极有水平啊,刘振云家里虽非诗礼传家的士族,而且自由向道,于言行礼仪上着力不多,甚至游历天下时还遭世家子弟嘲笑,也因此不愿出仕,但好歹是见多识广,口中说不出来,耳朵却辨得分明。

这林子宁定然不是普通的伙计,许林虽然精明,到底根底浅薄了些,遇到真人也瞧不出来。王子俊虽然不像刘振云这般敏锐,并未觉得林子宁如何雅致,甚至不知道“谒见”是什么意思。但与学堂里先生整天“诗云子曰,之乎者也”比起来,同样是文绉绉的话,听着却更舒服。

丐十九表面上是个乞丐,自身又隐去了修为,刘振云并不知道他的根底和来历,但那份洒脱不羁、闲散自如,却普通的乞丐能有的。因此那日见到丐十九说要在庙里借助一段时日,刘振云稍稍犹豫便让杂役给他找了一间放杂物的房间,还允许丐十九到食堂用餐。一听许林说王子俊带林子宁来见丐十九,刘振云哪里还能在后院待着?如今一见林子宁举止有度,言谈雅致,更觉得丐十九和林子宁都是来历不凡。

不过,刘振云出身寻常却颇有天资,既不是名门大派出身,有没有名师教导,只在府学州学读上去,进太学学了两年谋了个从九品下的出身便游走四方。既见过名门高士,也见过商贩盗贼,兼又学道小成,心中自有一股傲气。

身有傲骨不媚上,心无邪念不欺下。(身有傲骨不求人,心无邪念不欺人)

林子宁彬彬有礼,刘振云自然以礼相待。

“林公子不必多礼,我姐夫虽说只是个里正,但我父亲一直说,我姐夫有识人之明。听许林说我姐夫让阿俊带人来庙里寻人,我就想是什么人能让我姐夫看中。现在看了真人,不得不说,我父亲也有识人之明。哦,对了,还没请林公子坐呢。林公子不必多礼,你眼下不大方便,不用站着,赶紧坐下吧。”

待林子宁告礼坐下,刘振云又说道:“刚才听阿俊说道‘中邪’,可是有什么麻烦?”

王子俊觉得林子宁的眼睛着实不像中毒的样子,怕他有什么事情不好说,被刘振云这么一问,倒是不敢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含糊道:“舅舅,那是刚才聊天,我自己瞎说的,哪有什么麻烦。”

萍水相逢,王子俊是天真赤诚,又处处为自己着想,林子宁对他还是很信任的,但是刘振云为人如何就不知道了,再者自己之前是身处绝境,一着不慎葬身何处都不知道,自然是逮着一个人就算一个人,现在确实要稳重一些了。更何况,王子俊刚才的话提醒了林子宁,若是让有心人瞧了这双眼睛,怕是有人要把自己当作邪魔,要来降魔卫道了。一刀一剑给个痛快还算走运,若是遇人不淑,今日一剑刺股,明日一刀割肉,后日再往头顶钉个钉子,如此死又死不得,活又活不了,那才是呜呼哀哉无可奈何呢。

见王子俊灵机一动,应对还算妥当,林子宁接话说道:“刘庙祝,我之前听许法士说,丐先生在午时之前出去了,不知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与您?”

作为山神庙的庙祝,刘振云对符篆、捉鬼抓妖除魔也算有些心得,听到“中邪”二字,颇有些兴趣,不过王子俊否认,林子宁又转移话题,刘振云就顺势不提,转而答复林子宁。

“丐先生走的突然,往常都是用过午餐才走,今日走时既没有留下言语,也没有留下书信。不过我想,他每日夜里庙里关门前都会回来,林公子尽可以在庙里等他回来。”

“我倒是不急,这样怕是会妨碍庙里准备斋醮。”

“无妨无妨,林公子不必担心。这样,阿俊,你带林公子到你往常住的房间里去,那里本就是客房,林公子待着也自在些,到时候,你把晚饭端到林公子房里去。”

王子俊自无不可,说道:“那我现在就带林公子过去。”

刘振云问林子宁道:“不知道林公子觉得这样安排可好?”

林子宁也觉得一直待在许林的房间不大好,刘振云的安排很合他的心意,站起身拱手说:“刘庙祝有心了,子宁落难于此,能得庙祝关怀,铭感五内。”

三人起身,王子俊领着林子宁去往客房,刘振云则去了前殿。

等进了屋,林子宁对王子俊说道:“阿俊,你把我领到床边就好,我睡一会,你自己个去玩就好了。”

王子俊心道,自打舅舅做了庙祝,我就当在这是我家嘞,不敢说庙里的花花草草都认识,可也差不多吧,这里还有什么可玩的,不过林公子也该歇息一会,我且去看看他们是如何准备斋醮的。

“哦,那我走了,林公子若有事,在房里大声喊我的名字就是了,我就在后院看他们准备斋醮,你一喊我就听见了。”

听着王子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等他阖上门,林子宁起身盘坐入定。

魔气贯通穴窍和经脉后,林子宁双目失明,但是因为冲穴这一关算是过了,林子宁就可以内视。气定神宁之后,林子宁先向内观照脑内穴窍,但见脑内诸穴中,如神庭百会等督脉诸穴充盈乳白之气,想来是被今日吸收太阳精气化为自身真气所贯通,而天应、攒竹、太阳、瞳子髎、睛明、鱼腰、丝竹空、承泣、四白、迎香诸穴中,或是黑白之气混杂、或者全是漆黑之气萦绕。

刚才王子俊所言眼角边的皮肤漆黑如墨、目中有黑气萦绕,应该是这些穴位中的黑气外溢所致。若非可以内视观照自身,哪里能诊断缘由,便是找来声名远播的名医,有未见的他们能诊断病因,便是望闻问切之后查明病因了,凡夫所用之药岂能断除病根?

一念至此,心中安定,便欲将神识下移,转至胸膛之内,看看那里又是何种样貌。

就在此时,空中惊雷乍现,好似雷神发怒,雷声阵阵,又大又密,直震得林子宁头皮发麻、心神不定,猛然间口中一甜,竟接连喷出几口黑血,身子一摊,软软地倒在床上,昏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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