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峡的修缮是流云十八寨大家商议的结果,也是今年年前的头等大事,关系到以后流云山是否能够真的在乱世中得保一方平安。
所以很多山里的石匠都自发前来帮忙,一时之间峡谷内到处都是简易的窝棚,很多匠人甚至拖家带口,粮食都是自己带过来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浪费长刀营的口粮。
乱世之下,外面是怎么样的一种光景其实普通百姓心里雪亮,也更加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所以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看到云奕一行人走过来,匠人们都放下手中活计,恭敬的起身打招呼。
而云奕几乎可以准确的叫出每一个匠人的名字,甚至一些孩子都能叫出小名。
路一突然觉得走在眼前的男人变得高大起来,见微知著,很多东西带给你的切身感受才是最为震撼的。
云胡儿眼里却只有云大哥鬓角迎风飘扬的白发,心痛莫名。
云奕站在宽厚的城墙之前回身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声音低沉:“这里就是我们大家的家,所以容不得外人前来为非作歹!如果宋王他们胆敢来犯,定叫这里变成修罗地狱,也不让他前进一步!”
路一把牧王承诺之事一一告知,没有半点隐瞒,包括牧王的忠告。
云奕仔细听完,点点头,神采飞扬!
拍了拍路一的肩膀,笑道:“你帮我流云山办成此等大事!大恩不言谢!请受我流云山所有人一拜!”
说完不顾路一阻拦,强行俯身一礼!
身后云宸等人同样庄重行礼,正在干活的匠人们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但是看到云庄主行礼,都恭恭敬敬的向着路一行礼。
这一下倒把路一弄得手足无措。
云奕起身爽朗大笑,转身面对众人朗声道:“牧王已经决定支持流云山!过几天就有粮草甲胄送到!以后我们就更有底气啦!”
峡谷安静片刻,紧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对于他们来说,谁当皇帝无所谓,如果真的需要依靠朝堂,当然是牧王最好啦!毕竟江南道百姓们的安居乐业是天下皆知的。
回到云梦山庄的时候,瘸着腿的李慕然却被三高道人留下的四个字给深深吸引住了。
晚饭都已经摆上桌,还不见李慕然回来,路一放心不下,独自走出大堂。
远远就看到李慕然还想一根木桩子一样杵在牌楼之下,仰头望着那四个大字,嘴里念念有词。
走近一听,哑然失笑。
原来李慕然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担心他走火入魔,路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回去吃饭!这四个字又不会跑掉!别看得走火入魔了!”
李慕然收回眼神,满脸疲惫,擦了擦额头汗水道:“这三高道人不愧是武当名宿!果然厉害万分!我一定要把这套剑法悟出来!”
路一见他平安无事,放下心来,转身往回走道:“有的是时间,以后你慢慢悟!”
“哎!等一下。”
路一回身好奇的看着一脸尴尬的李慕然问道:“怎么了?”
“腿麻了!”
“那你活动一下嘛!”
“你,你背我一下呗!实在是站不住了。”
路一想到他下午刚刚受伤,这一站又是一个多时辰,估计确实难受,无奈的蹲下身:
“来吧!”
“你会不会趁机占本皇子便宜?”
路一起身:“滚!走不动自己滚回去!”
等到路一背着李慕然回到大堂,已经掌灯,众人得知缘由,大笑不已。
吃完饭,端木玉缠着路一要去流云镇闲逛,想到分开一个多月,便答应下来。
一大一小牵着手,打打闹闹的慢悠悠往流云镇走去,小丫头现在对这街头巷尾熟悉得很,哪家东西好吃哪家售卖什么,门儿清。
五天之后,牧王麾下谋士王重光带着粮草甲胄抵达如期抵达流云山,同行的还有破甲卒老校尉魏南湖。
云奕这些年其实一直和破晓堂保持接触,而负责流云山之事的人正是王重光。
云映月和云胡儿带着十多个下属忙得团团转,一边要招待押运粮草和甲胄的兵士们,一边要逐一把东西点数入库,虽然额头全是汗水,却难掩神色之中的兴奋。
四人站在云梦山庄二楼露台上看着牌楼那边忙忙碌碌的人群,面上都有笑意。
云奕伸手握住魏南湖的肩膀,略带一点调侃的说道:“南湖兄,你总算舍得回来帮我,前两年我对你可是苦求而不得啊!”
魏南湖十二岁从军,是土生土长的流云山人,一直负责破甲卒兵源的训练,虽然职务不高在破甲卒之中却是深得敬重,闻言苦着脸说:“作为军人,我得听从将军的安排,哪里可以自作主张!不过得知你把流云十八寨经营得好生兴旺,也是由衷高兴,这不就来了嘛!”
王重光看着老友重逢,咳嗽一声打趣道:
“原来你们二人早就暗通款曲,这事儿我得向破晓堂如实禀报!”
魏南湖哈哈大笑:“好啊!老王,既然这样,今晚上的酒可就没有你的份了!”
云奕收敛神色把路一拉过来介绍道:“这位是路一贤侄。”
路一和王重光在荀飞鱼府上见过,和魏南湖倒是第一次见面,连忙抱拳俯身施礼。
魏南湖伸手扶起,面带笑意:“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贤侄气息绵长,看来不光是人长得俊,一身功夫更是了得啊!”
看到有些不自然的路一,云奕挥了挥手笑道:“我们三个老家伙还有一些事情要谈,你找云宸他们去吧,让你陪着我们几个,看你浑身不自在。”
路一尴尬的笑笑,告辞而去。
王重光望着远去的少年,笑道:“奉天国这样的少年郎多几个就好啦!”
云奕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看到他们,我们几个不服老都不行,王兄你好好说说吧,荀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路一刚刚出了云梦山庄就碰到兴冲冲过来寻他的云宸兄弟和李慕然。
“走走走!和我们一起去看地形。”
“打铁关?”
“不是那里还能是哪里?”
路一望着李慕然笑道:“你不好好研究三高道人留下的墨宝,跟着凑什么热闹?”
李慕然仰头望天:“要你管!”
“腿伤好了没有?”
“要不我们比比轻功?”
路一呼出一口气:“和你说话,真累。玉儿跑哪里去了?”
云宸闻言皱眉苦笑:“别提了,小丫头一大早就去大风堂了,现在可是那里的孩子王!手下喽啰一大帮!”
路一哑然失笑,难怪小丫头这两天早出晚归的,都不像以往那样粘着自己,原来是跑到大风堂那儿胡闹去了,想想也就释然,同龄的孩子总是有相同的乐趣。
“我记得上次沙盘上有一条采药的小路,我们往那边下去,可以节约至少一半的路程。”
“走小路?”
云宸想了想,掏出一份地图在地上铺开,几人都蹲下身。
“这是一份很老的地图,是原来一些采药人绘制的,他们对流云山比谁都熟悉,这里确实有一条小路,看起来很近,不过荒废多年,怕是难行。”
路一认认真真的把地图看了一遍,发现从小路过去需要穿过两条河流。
“这两条河大不大?”
云渊想了想接话道:“第一条河流不大,第二条河流不算小,而且第二条河流那里是一个大峡谷,极难穿过。”
想想也就了然,如果不是山路难行,流云山岂不变成四通八达?蜗牛峡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其实如果有小路可行,距离我们最远的分水关也就两百多里山路。”
“那可是山路,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山里人,一天能走个五六十里已经是极限了。”
路一站起身,双手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手臂,兴奋的笑道:“收拾一下,没路我们就趟一条路出来。”
“好!”
端木冷月本来也想跟着,不过想到玉儿一个人留在山上还是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便听从路一劝告留了下来,分别的时候给了路一一个绿色的瓷瓶,里面装满斜月教特制的驱虫药粉,对付深山里的蚊蝇毒虫极有效果。
路一也不客气,接了过来,趁着没人还大着胆子抱了一下她,看到俏脸微红的教主大人,调笑道:“这像不像送自家男人出征的温婉小娘子?”
端木冷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风情无限。
铁山县县如其名,辖境内铁矿矿脉丰富,是燕南道宋王铁器的一个重要产出地,所以历来富裕,不过据说铁矿石的品质较为一般,只能用来锻造一些民用器皿,极少数几座高品质的矿山才被军方牢牢掌控。
打铁关位于铁山县南边,紧挨着流云山,关隘建立在一座废弃已久的矿脉上,易守难攻,驻兵一千,校尉韦南,人称韦人屠。
韦南四十多岁的年纪,膀大腰圆,豹头环眼,原本就是燕南道马匪头子,杀人无算,本身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后来迫于无奈归顺宋王,领兵打仗勇猛顽强,关内一千兄弟都是跟随他多次出生入死的战场袍泽。
秋日的打铁关景致迷人,关内关外金黄一片,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黄金。
加上天气凉爽温度适宜,韦南身穿深蓝色的便服,搬了个椅子躺在城墙之上赏景,金黄是他最喜欢的颜色,看起来让人心情格外的舒畅。
一壶酒,可下酒菜却只有一碟黄灿灿的炒黄豆。
韦南极为爱财,为人又极为吝啬,对人对己都是如此,结拜兄弟窦文豹老是取笑他满身铜臭味,可是韦南却不以为意,只是埋怨自己身上的黄白之味还不够浓郁,你们哪里懂得手指滑过银锭时的那种细腻快感。
熟悉韦南的人都知道,求韦校尉办事得送现银,就算四海钱庄的全国通兑银票也不好使,当然送得越多事情办得就越顺利。
一个亲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抱拳施礼道:“将军!有一队押运布匹的镖行要过关。”
韦南眯了眯眼,不耐的说道:“你们自己处理不就行了?”
“是泰安郡的扬威镖局。”
“哦?那又怎么样?例钱分文不少!”
亲兵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例钱十两已经给了,不过……”
韦南喝了口酒,不悦的说道:“我们做事要讲究信誉,给了例钱就不要为难别人!”
“可是兄弟们查出来货物里面夹带有私盐,所以不敢放行。”
奉天国对盐铁控制得极为严格,不过现在诸侯逐鹿,很多原本制定的规定都已经变为一纸空谈,但敢于贩卖盐铁的商家无一不是豪商巨贾,背景深厚,而且各路诸侯掌权者谁不参与进去分一杯羹?
韦南闻言眼睛一亮,笑道:“有多少?”
亲兵如实告知:“整整二十车,不下一万斤,不过镖头带有苟国师的令牌。”
韦南皱了皱眉,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苟国师为人正派,怎么可能做这些违法乱纪之事,我看怕是误会,嗯,你去把镖头叫上来,本将军要亲自问话!”
过了一会儿亲兵带着一个身穿暗红短打装扮的中年汉子快步走了过来。
“拜见韦将军。”
喝退亲兵之后,城墙上只留下二人。
韦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你们可是比信上所说提前了半个多月。”
中年镖师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陪笑道:“今年形势不好,洛阳那边又催得急,没办法的事情,苟国师特意嘱咐小的沿途加倍打点。”
韦南伸手掂了掂布包,心里暗喜,笑道:“国师大人日理万机,还不忘记我们这些小的,真是仗义,现在洛阳被围已经超过一年,这一趟确实恰到好处!高明!高明!”
镖师笑道:“还不是需要各为将军关照!”
“好说,好说,回去记得替我向国师问好!你们这就过去吧。”
镖师告退。
韦南心满意足的揣起装满雪白银子的布包,施施然背着手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