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焦灼又恐惧的心终于得到填充,而后头一歪,就睡着了。睡着时手也死死抓他的手,不松开。
尽管过去了十三四年的光景,她依旧能将那种情绪和感觉牢记于心,依然能记得白光扑洒在他身上圣洁的色彩。
他那张脸,即便是千年万年,一直是她执迷不过的初衷。
建筑物还是从前的样子,树影斑斑间带着些许岁月的痕迹。林屹然就站在大门口,想着自己从前憨厚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带上了丝丝笑容。
苻之匀,别来无恙。
以前躲藏的大树变得粗壮参天,幽闭的树洞被蚊虫啃完,腐烂凹深。枯朽的枝丫向外延伸,看不到深处越渐凸凹,像是蜘蛛脚,四外延伸却脱离不了原本。
她想起离开的那天,天气中沾着初秋的雨露,空气中越渐清新。她同样站在这里,闲闲看着里头。
她知道他能看到自己。第一次见面那次,她在门口倒弄那会儿,所有的动作都落在监控的花面里。她钻进大门的时候,走上楼梯的时候。
不管何时,电脑里时时显现外面的画面。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女孩,所以接受报警之后,他并没有管。
只是见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房屋,走向地狱,走向地狱,走向他。
像是一步进了深渊,以后她与深渊同住,再无脱开的可能。
她抬头,看向枯枝引向的房间,窗户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大概是忽冷的,看不到星光的。
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她被震撼到,清一色的黑,像是笼罩在一团黑暗之中的牢笼,叫人窒息喘不过气。
后来,还是在她不断的改造之下,那个幽冷的房间逐渐有了暖色。
林屹然在大树旁边站了近半个小时,然后缓缓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后不久,一只手推开玻璃窗户,露出的莹润指尖小巧圆润,指甲呈晶莹细腻的色泽。生在指尖之后的,是一只修长泛着白的手,骨节修长,白洁无暇,深色的青筋和白色的皮肤对比鲜明。
顺着手臂往上,是一张精雕细琢的脸,恍若从地狱走出的白润修罗,又像是传说中的吸血鬼,立体的五官之下,是一双深邃发红的眼眸,甫一眨眼,万物失色。
鼻尖一颗小小的黑痣,终于透出些许人气。他坐在轮椅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在扶手上,过于浅的纯色透出些许苍白。
阿然,别来无恙。
嘴唇抿紧,眼下的光色隐藏着些许迷离。站在他身后的蔡荷笙望着远去的身影,不禁出声:“匀哥,既然她都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视而不见?你明明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还要退守千里之外?
这次京城之行,她确实变了很多,像是另一个人。即便我将她的东西亲手放在她眼前,她依旧视而不见。要不是如今她还记得这里,来这一趟,我真以为她忘记了你,忘记了有关从前的一切。”
卷翘的睫毛垂下,苻之匀主动按钮调节轮椅回过身,看着蔡荷笙。眼底的神色冷漠,透着些烦躁不安,每每眼角都透着不耐和燥乱,都被他抿紧的嘴角尽数压下。
他没有开口,径直往门口去。
蔡荷笙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后脑勺说道:“然哥变了这是事实,她居然还交了异性朋友这也是事实。再这么下去,我可不敢保证然哥会和你生疏。
你也知道感情的事,从来不是比先后的顺序。竹马敌不过天降是常有的事情,匀哥你真的不害怕吗?那个突然出现的姜时宦,曾经在普金顿看过比赛,万一他认出然哥的身份,喜欢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然哥本来就惊才艳艳,长得好,又那么优秀。如果有朝一日赛车进入国际奥运比赛项目,金牌绝对在然哥手中。这么优秀的人,难免会招别人的喜欢。
你这腿,骨骼再生还需要小半年,那时候好多事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哪里还有机会?”
苻之匀攥紧了扶手,眼帘的神色越发的幽冷。
出口的声音冷而暴躁,像是激起一地的冰霜。
“闭嘴!”
蔡荷笙被吓得噤声,好半晌没出声。轮椅在地面滑行发出卡擦卡擦的声响,转过两间房,男人进入写着“闲人勿进”房间,蔡荷笙跟着进入。此前有十五个水晶屏幕,眼前还有五台电脑。
最中心的电脑上正对着的方向恰好是林屹然刚才所站的位置。如今留下空溜溜的一片,没有人的踪迹。
骨节均匀的手指握上中间电脑的鼠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显现出时间和画面。画面极其的清晰,映出她姣好的面孔,泛着些许幽冷和优雅。
蔡荷笙只抬头看了一眼,冒着生命危险说道:“就算你因为自己的腿脚出了事,瞒着她一段时间,也瞒不过一辈子。当初的事情本来就和她没有关系,也和你没有关系。这不过是一场阴谋罢了。
人家用一条命来拼,就算是冠军也是人啊,怎么能和不要命的比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疯子只能和不要命的比。你又何必这么自卑呢?”
“还是最近任务太少了。”苻之匀往后瞥去,脸上是压抑不住的阴冷,“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
“我错了。”蔡荷笙知道他生气了,抽了抽嘴角,也不再敢劝,摸摸鼻头道:“最重要的任务我反正是完成了。”
“是吗?”苻之匀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从未从那道身影上撤过,“可我怎么听说,有一个垃圾将她绑了?”
“这…”蔡荷笙心头一慌。那天他刚好去出一个任务,没机会亲自去跟。跟着她的人只在外面,没将情报搞清楚。
由于他的一时疏忽,导致了后面悲剧的发生。虽然不知道过程如何,但从她叛逆去找F10,而没有选择来找他,一切都乱了套。
“我自己领板子一百下。”蔡荷笙的手发着抖,一向玩笑的脸再不见他松懈。
男人的尾调缓缓拖着,透着几丝漫不经心,里边却缠绵着不可抑止的暴怒,像是蛰伏的狮子,随时都可能将人撕裂。
“你知道的,她受伤了。”
明明是散漫的几个字,仿佛简简单单的陈述,听在蔡荷笙的耳里,恍若一颗惊雷,惊起他的心阵阵发颤,膝盖也不停地抖起来。
熟识面前这人的都知道,这个男人性情极度的冷漠,生来的恶魔,患有天生的狂暴症,并伴随重度精神分裂,性格阴郁不定,狂躁起来的时候甚至会杀人。
京都真正的太子爷,苻家唯一的儿子,从出生起就生着怪病,养到三岁都异常困难,发生过很多起事件。三岁之后,便被送往离京镇的云里村,像是流放,又似圈住。从此以后,远离京都,在这个地方成长了很多年。
从出生时起,近身的人都要做些防护,以免受伤。他就像是异类,存在于这个世界,每天过着被监视的生活。
见不得光,没有伙伴,没有快乐,没有未来,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去死,何日是尽头。
直到遇见林屹然那一天,天光大亮,万物生辉。
她裹袭和风细雨而来,像是天神下凡,带来了所有生机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