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宴会上的试探

罗汝才非常高兴,插手齐额,望空拜道:“多谢夫人赏赐。”又道:“我也没什么回赠夫人的,今晚我命人送来一百匹上等绸缎和珠宝,希望夫人笑纳。”

这时候,范青的亲兵已经将追风骠的马鞍备好,请罗汝才试马。罗汝才从自己的马背上跳下来,接过缰绳和他自己的象牙柄的马鞭,腾身上马,不需要轻磕马镫,那马便平稳的向前走去,后蹄落地跨过前蹄蹄印,果然很快。罗汝才轻抽一鞭,那马四蹄腾空,在大道上奔出三里外又奔转回来。罗汝才跳下马,收了缰绳和鞭子给亲兵,笑道:“果然是匹好马,我收下了,多谢高夫人、范将军和闯营众将了!”

范青笑道:“曹帅何必客气,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分什么你我,以后多有仰仗曹帅之处呢!”

“好说,好说!”罗汝才哈哈一笑,他见闯营慷慨大方,相比西营真是天地之别,心中十分喜悦。立刻命令鼓乐前导,道路两旁有许多人拿着乐器,一面弹奏,一面引路,走进张村中曹营的老营。

尽管罗汝才军粮匮乏,进入河南后,一路上靠着抢劫好不容易才凑够军粮,来到闯营的地盘,靠着闯营资助的粮食才稳定下来,但此刻罗汝才的老营却看不到一点困难景象。只见从辕门到后院大厅中,到处灯烛辉煌,酒宴十分丰盛,山珍海味俱全。厅中一侧坐着十几个拿着乐器的美貌歌妓,奏着细乐,丝竹之声盈耳,一片靡靡奢华的景象。

众人落座,罗汝才坐了首位,范青则坐了客位,众将依次两侧坐下。罗汝才端着酒杯站起来道:“俗话说‘治席容易请客难’,今天各位朋友来我曹营赴宴,是给我罗汝才面子,让我感激不尽。这杯酒就是庆祝闯营和曹营胜利会师,从此以后咱们两家同心协力,共建大功。”

众人一起站起来喝了这杯酒,周围的亲兵把酒杯斟满,范青也端起酒杯,笑道:“曹帅说的对,咱们闯营和曹营都是好朋友,以后一起做事,要拧成一股绳。咱们几十万人马,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就可以无敌于天下,我手下人马也就是曹帅人马,曹帅的命令也是我的命令。你我不分彼此,两三年内争取在河南打出一片新天地。”

众人又把这杯酒干了,一起坐下。罗汝才放下酒杯笑道:“虽然范将军这样说,但家有百口,主事的只有一人,咱们几十万人如果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岂不是乱套了。我知道范将军平易近人,绝不会向八大王那般盛气凌人,好像我离开他就不能活下去似的,搞得我和属下将士常常憋一肚子气。所以,我甘心奉你为主。”

范青哎了一声道:“曹帅论年纪,论资历都比我老多了,怎可让我主事,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罗汝才笑道:“范将军虽然年轻,但能力超群,咱们义军当中,无论闯营、曹营,都是以能力为先。若说年纪大,就说的算,我军营中的账房先生胡子都白了,难道咱们还能奉他为主么?”说的众人一阵大笑。

罗汝才又道:“我有言在先,我率全军来投靠你们闯营,就得以你们闯营为主。范将军是闯营主事之人,也就是我们曹营主事之人。我做你的帮手,你是主将。”

范青还客气道:“也不能说一切事情都以我为主,咱们两个共同当家,有事情一起商量。”

罗汝才笑道:“范将军就别推托了,咱们两家合营几十万人马,总的有一个总指挥才行。我做你帮手,天经地义,我手下大小头目,没人敢说二话,他们谁不听你的将令,我力斩不饶。”

李岩站起来笑道:“曹帅此次来会师,要奉闯营为主,这也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范将军就不必谦让了,还是商议大事要紧。”

范青便点头同意了,李岩又道:“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有个统一的称号。咱们李闯王刚刚封了大元帅的称号,可惜受伤后一直昏迷。这元帅的称号就不便再用了。”

罗汝才笑道:“那就改变一个称号,不知道你们闯营要给我封一个什么官啊?”

“不敢!”李岩连忙拱手,道:“范将军现在闯营主事,被夫人封为上将军,曹帅以后去掉‘元帅’名号之后,也拜为上将军,和范将军一样,我和傅宗龙大学士斟酌良久,拟推举曹帅为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不知曹帅以为如何?”

罗汝才知道李自成得到谶记的事情,也知道李自成被封为‘大元帅’,但他心中并不真心拥戴这个名号。他自己十几年来一直称‘帅’,连和张献忠合营的时候,也以曹帅称呼。所以来到闯营中,心中更希望能得到一个副元帅的称号,现在只给他一个将军的称号,让他心中有些不满。

不过,他城府很深,脸上没露出一点不满意的表情,笑道:“承各位厚意,给我大将军的头衔,但我何德何能,敢得到这么高的称号,位于宗敏,田哥等众将之上。还是做一名普通将军吧!”

傅宗龙拱手道:“曹帅不可推托了,你是最早十三家起义军领袖之一,资深望重,威信素孚,请勿谦辞,辜负闯营全体将士的推戴之诚。”

罗汝才虽然不太满意,但想到范青既然给自己安排将军的位置,证明他还是要用曹营辅助的,而不是先前想的那般要吞掉曹营。这样想来,他心中便觉得高兴起来,道:“既然这样,承大伙瞧得起我,我就做这个大将军了。不过,我先说明,我的属下叫我曹帅都习惯了,以后要是有人也这么叫,你们可不能说我不守规矩啊!”

众人一笑,刘宗敏笑道:“我们当然知道是习惯,其实我们自己叫你‘曹帅’也都成了习惯。”

范青笑道:“咱们义军没那么多讲究,就随便称呼,只是正式场合知道曹帅是大将军就行了。”

众人一起点头,觉得这样很方便。罗汝才也很高兴,叫了这么多年的“曹帅”如果改变称号,成了“曹将军”,自己不习惯不说,心里也觉得不舒服。听范青这么开通,不计较名号,登时对他大生好感。

不过,罗汝才心中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和范青商议,他叹道:“范将军,有句话叫‘丑话说在前头’,咱们闯营和曹营的将领亲如兄弟,但亲兄弟,明算账,为了以后合作愉快,免生龃龉,还是要先说清楚。咱们合营以后如何管理兵马,如何决定战略,如何后勤供应,如何分配战利品。”

其实这几个“如何”,最后一项,分配战利品才是罗汝才最关心的,他最后说出来,和几个如何一起说出来,以显得不那么心切。

范青笑道:“是啊,曹帅的顾虑很对,咱们以后合营,这利益如何分配,应该先说明白。夫人说了,曹帅千里之外过来投奔,怎么也不能让你吃亏。所以我们闯营暂拟以下四点,请曹帅斟酌,第一,今后行军作战,攻城破寨,由代闯王高夫人决定,但在重要战略上也要和曹帅多商量。第二,今后南征北战,曹营和闯营一道,结为一体,除非双方会商决定,否则曹营不能离开闯营单独行动。第三,双方合营以后,军资粮饷有闯营老营统筹安排,两营人马按闯营六成,曹营四成比例供应。第四,如果攻破重要城池,或打了大的胜仗,所得粮食、财物、兵器、马匹都按四六分账。不知道这四点能否让曹帅满意,如果不满意,尽管说出来,咱们再仔细商榷。”

罗汝才听了这条件简直是大喜,他虽有十几万人马,但战斗力并不强,能顶闯营五万精兵就不错了。而闯营有三十万人马,却给他四成战利品,且提供给他军粮,这简直是捡了大便宜啊!要知道他和西营合营的时候,张献忠只给他三成战利品,且不管军粮,等于给他二成都不到。而且张献忠还会把最贵重的战利品优先挑走,他却敢怒而不敢言。相比起来,闯营给他开出的条件实在太优惠了。

罗汝才嘿嘿干笑,道:“这条件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人家都说闯营仁义,果然名不虚传啊!”

范青一笑道:“曹帅没意见,那么麾下诸将也没什么意见吧!”

他目光扫过去,罗汝才的众多武将都摇头,他们都不傻,这么优惠的条件,还争什么,见好就收吧!所以众人都表示赞同,唯独到了吉子玉的时候,他拱手站起来道:“我看闯营目前用兵的方略,必将扫荡中原,西连关中,建立根本,然后与明朝争天下。定下这远大方略,必然要设官守土,招抚流亡,为强兵足食之策。今后如果发放州、府、县官,理应也按着四六比例,每十个府、州、县官,也应有曹营的四人。”

这话说出来,不但闯营众将皱起眉头,连曹营罗汝才等人也十分意外。

刘宗敏道:“我们也是刚开始建设地盘,还没个谱呢!你们跟着插一杠子,这不是乱套了么!”

郝摇旗也哎了一声道:“你们曹营从来也没听过要建立地盘的意思,怎么跟我们一合营,也想着占一块地盘。”

吉子玉嘿嘿干笑,“古代有分封制,你们闯营以后拥有天下,我们曹营当你们手下一个王侯,分一块地盘,也不过分吧!其实我们曹帅其实早就想建立一块地盘,设官理民,作为根据地的,是不是,曹帅?”

罗汝才嗯了一声,道:“是啊!我早有此打算。”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设官理民的打算,就算给他地盘,他也懒得打理。管理地方事务,婆婆妈妈的,哪有抢劫来的痛快。但自己的军师吉子玉这么提问了,他也只能顺着说下去。其实他心中是有点埋怨吉子玉的,现在闯营开出的条件这么好,要什么劳什子地盘?设官理民多麻烦,有这个必要么!

范青微微皱眉,“他十分看重地盘的建设,把这看成闯营发展的根本,怎会让别人分一杯羹。这明摆着要从自己手里抢土地、人民,是绝对不行的。”

却见李岩微笑道:“我们闯营最近虽打了几个胜仗,但胜负乃兵家常事,现在官兵实力还很强,说拥有天下太早了。我们也只是试着设官守土,也没真正实行。但如果曹帅有意,那么我们要上报夫人,我想夫人也不会拒绝的。”说完向范青使了一个眼色。

范青压下心中火气,微笑道:“这也好说,我回去就上报夫人,以后打下地盘咱们也四六分账就完了!”

“哈哈,听范将军说话实在痛快。”罗汝才大笑。

众人又饮了几杯,范青笑道对罗汝才道:“曹帅,你足智多谋,你看咱们下一步攻打何处为上策?”

罗汝才笑道:“都说范将军足智多谋,文武全才,恐怕心中方略早定,我才到这里,能够说出什么新鲜招儿?请你说出闯营下一步棋如何走法,我的车马炮听从你的调遣就行了!”

刘宗敏笑道:“我说曹帅啊,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谦虚,你害怕我们知道你心中的高明主张么?谁不知道你外号叫曹操,眼珠一转,就好几个主意。”

范青也笑道:“曹帅不用过谦,你现在也是上将军,不征求你的意见怎么制定方略。即便是一般将军,凡有可取建议,我们都会认真听从,何况你这久经阵战,足智多谋的老帅。”

郝摇旗笑道:“曹帅,你不是跟着张献忠时间久了,被他独断专行、盛气凌人的脾气给改变了,养成了遇事三缄其口,少做主张的习惯。”

大家噗嗤一笑,罗汝才也跟着大笑,拍了拍郝摇旗肩膀道:“你用的激将法,用的真妙。你这么一说,我不开口都不行了!”

说完道:“下一步应当攻打何处?我的愚见当然还是开封。上次你没攻打下来,是因为你们闯营准备不足,兵力也不够,也没有攻打坚固大城的经验。今日你已经有了二三十万兵马,我有十几万兵马,咱们合起来就是五十万,不患兵力不足,而且你又建立了火器营,张罗了不少大小火器,再过几个月,准备自然更加充足,所以我觉得可以攻打开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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