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归生气,朱由检还是比较理性!
出于对王立的信任,他强压怒火,静静看着众臣的指责与谩骂!
毕竟,王立是自己最锋利的尖刀,功勋卓著!
他只是“转述”百姓之言,何罪之有?
此时的王立,也沉得住气!
等到众臣骂累了,这才淡淡一笑,转向朱由检,不紧不慢地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天下的百姓,如何评价万岁爷,并非小奴可以决定,也不是诸位大人可以决定,而是由万岁爷决定!
百姓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一查便知!
所以说,设立雇工的最低薪酬,正是利国利民之壮举!
此项政令,没能改变百姓的税赋负担,却实实在在增加了他们的收入!
届时,天下百姓,必将对万岁爷感恩戴德!
要是有时间,万岁爷可去京师城里看一看,或者去江南各地看一看!
应该能看到,全国的百姓都在翘首企盼,等待着诏书的正式下发!”
“嗯!厂公所言甚是!”
朱由检站起身,冷冷地环视众臣,面色肃然:“朕到底是“崇祯”皇帝,还是“重征”皇帝,很快就能见分晓!”
说罢,再次狠狠地环视众臣,拳头紧握,拂袖而去!
“皇上!皇上!”
朱由检眼看就要离开大殿,礼部侍郎刘宇亮赶紧上前:“皇上,王立巧言善辩,不可轻信啊!
众臣皆知,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朝野官员,被他欺骗者不计其数!
累计受骗的金额,简直是难以估量啊……”
“骗子?”
朱由检面露苦笑,耐着性子问道:“刘大人,你倒是说说,厂公如何欺骗了朝野的官员?”
刘宇亮刚要说话,温体仁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抢先说道:“皇上,那王立确实是骗子!
他卖给朝野官员和各地富商的鹦鹉,每一只,竟然高达一万两银子!
价格虚高也就罢了,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十有八九的鹦鹉,喂养不到七日就死了!
重复购买鹦鹉的官员和富商,简直是多不胜数!
那王立如此卑鄙,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皇上……”
刘宇亮还想上奏,这才发现满朝官员都在瞪着自己,赶紧闭了嘴。
其实,刘宇亮口中的“骗子”,是指王立的“川西大开发”!
此时此刻,许许多多的朝臣意识到被骗,却不敢声张!
这是因为,满朝的官员,不敢让朱由检知道自己被骗!
不对!
应该说,满朝官员,没一个的屁股是干净的!
每人“被骗了多少银子”,没人敢公开!
若是捅到朱由检那里,他最先要查的,必是这笔银子的来源!
这笔巨款,谁能说得清楚?
自朱元璋立国以来,大明官员的俸禄,其实非常低!
就算正一品的内阁首辅,月俸才八十七石!
折算成银子,不到五十两!
而每一个“川西大开发”的人头,就是六万九千八百两!
仅靠俸禄,谁能拿出这笔钱?
“川西大开发”捅到朱由检那里,可以弄死王立!
但是,满朝的官员,又有谁逃得掉?
并且,很多的官员还心存侥幸,希望能拿到一千零四十万“出局”!
若是弄死了王立,还怎么出局?
先前,官员们确实想弄死王立!
但,这只限于罢免他“西厂提督”的职务!
官员们的群起围攻,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们知道,以王立的功勋,以朱由检对他的信任,普通的罪责还弄不死他,最多就罢官!
然而,若是牵涉到贪腐问题,那就不一样了!
大明的“贪腐”,如果一经查实,如果数额稍大,必被剥皮实草!
这刑罚,想起来就瑟瑟发抖!
以王立的“贪腐”金额,就算功勋再大,也足以剥他一百次!
关键是,这家伙滑头得很!
他在全国有好几个“提督府”,却没有一座私人宅邸!
他捞取的银子藏在哪里,没人知道!
真把他剥了皮,满朝官员“投资”的银两,找谁去要?
所以,刘宇亮闭了嘴,满朝的官员却不敢放松警惕!
纷纷顺着温体仁的话,将“川西大开发”的骗局,改成了“高价贩卖鹦鹉”!
这样一来,朱由检就乐了!
在王承恩耳边嘀咕了几句,笑而不语。
很快,王承恩带着两只鹦鹉上殿了。
朱由检一脸的自信,轻吹口哨,这俩鹦鹉自然熟悉!
扑腾着翅膀,准确飞到朱由检的肩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噗……”
一坨鸟粪落在龙袍上,朱由检并不生气!
接过草纸,轻轻地擦去!
然后,笑呵呵地环视众臣:“厂公确实是骗子!他曾经告诉朕,这些鹦鹉都能学会说话!
可是,朕和皇后教了它们许久,只有一只学会了说话!
不过,朕和皇后还是挺满意的!
谁能寻来更加亲人的鹦鹉,朕可以再加一千两购买!”
这话,雷得众臣一愣一愣的!
然而,朱由检并未停止,继续说道:“这种鹦鹉,是从几千里外的南方运来,它们熟悉了澳州炎热的气候!
到了阴冷的京师,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适应!
如果不注意它们的保暖,最快两三天就会死掉!
朕一共养了四只,从没死掉哦!
哈哈哈!”
大笑声中,朱由检满脸自豪!
饶有兴趣地托着鹦鹉,大步离开!
此刻,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王立已经尸骨无存了!
满朝的官员,对王立的态度,真的是矛盾至极!
既想搞走他,又怕要了他的命!
至少,在自己“出局”以前,他还不能死!
既然流贼已平,正好把他逼去辽东!
八旗兵的战斗力,绝不是几个流贼可比!
上次全歼阿济格,必是侥幸!
所以,他到了辽东,只要出了问题,“西厂提督”的职位再难保住!
同时,对于朱由检来说,王立是栋梁之材,是常胜将军,是他唯一的、最锋利的尖刀!
不用朝臣的上书和怂恿,他也想到了辽东!
而王立,有了天音阁的前车之鉴,终于意识到,自己跟大明密不可分了!
为了多捞几年的银子,再也不敢轻易地跟朱由检翻脸!
这才十一月,辽东那边,肯定是冰天雪地了!
想想都可怕!
“万岁爷,贼首高迎祥虽被凌迟,但李自成、张献忠、刘国能和罗汝才,仍然下落不明!
西北几省,今年的旱灾缓解,但蝗灾又至,粮食颗粒无收!
若是赈灾不力,几路流贼很可卷土复来,不可大意啊!”
王立委婉地推辞,朱由检却记挂着那张超大的地图,尽量压制着心头的不满:“厂公,你实在是多虑了!
流贼之所以猖獗,正是因为首领的猖獗!
而今,贼首高迎祥已经伏法,余下的几个贼首,躲入山中生死不明!
就算他们侥幸活着,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既然内乱已除,就该速速除掉建州的心头大患!
朕相信,以厂公的神文圣武,皇太极蹦哒不了几日!
以厂公的治世之才,再有四川变法的成功经验,只需十年时间,大明必将迎来中兴盛世!
威扬四海,万国来朝!”
朱由检这番话,慷慨激昂!
不经意间,又红了眼眶!
王立意识到,自己的几碗“毒鸡汤”,让他中毒太深了!
若是浇他一盆冷水,很可能绝望到崩溃,实在是于心不忍!
以我的本事,别说击败皇太极,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让我去辽东填坑,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能翻脸,只能委婉地拒绝!
如果拒绝不成,那就只能用“缓兵之计”!
“若能为万岁爷分忧,若能立下万世功勋,小奴求之不得!
然而,皇太极有十五万的骑兵啊!
我大明现有的军事实力,远远不及八旗兵!
小奴以为,当前的辽东,守有余而攻不足,贸然出击,难有胜算!
此时正是冬季,皇太极很难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咱们有杨总督坐镇大凌河,正好韬光养晦,积攒实力!
过个三五年,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小奴定当亲自挂帅,为国建功!”
“厂公……所言甚是!”朱由检点点头,眼中的激情荡然无存,怏怏自语:“可是……积攒实力,这谈何容易啊!”
目光转来,王立赶紧低下头!
缓兵之计,已经奏效!
如果再有多言,必然中计!
眼看王立不说话,朱由检轻叹口气,自顾自地说道:“朕登基已近十年,财政紧缺,内寇不绝,外患不断,未曾有一刻安睡!
终于,内寇平定,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朱由检欲言又止,王立秒懂了他的意思,试探着说道:“四川被流贼扰乱许久,今年的税赋,肯定比不上去年!
不过,如果加上福、浙二省的关税,再加上魏公公收取的商税,应该会有一百万两吧!
当然,这只是小奴的估算,因为还差一个月才到年底,具体的数额还未统计!”
“不急,不急!”朱由检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话锋一转:“你在成都做的腊肉、香肠和坛子肉,朕和皇后非常喜欢!”
“呃……能得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称赞,小奴荣幸之至!
从时间上来看,这会儿应该正在腌制;过阵子,小奴命人多送些入宫!”
“好,好,四川的腊月,确实是人间美味!”朱由检吞了口口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宫里的几只玄凤鹦鹉,着实可爱!
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它们……好像不太喜欢北方的高粱和粟米!
要不,你帮朕从四川运些过来,它们应该会喜欢吧?”
“万岁爷啊,四川只有稻谷和小麦,几乎不种高粱和粟米呢!”
王立如实回答,突然觉得不妥,赶紧补充道:“其实,玄凤鹦鹉除了吃高粱和粟米,也会吃果肉、杂草或菜叶;
特别是辣椒,切成一段一段的,它们特别喜欢!”
“哦?真的?朕这就去试试!”
朱由检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满心欢喜地去了坤宁宫!
王立并未离开,更没有跟随,赶紧把王承恩拦住:“王公公,万岁爷的府库里,还剩多少银子?”
“这个……呃……”
王承恩四下看了看,双手一摊,赶紧跟了上去!
唉!
王立的心头,叹息不止!
这个朱由检,太好面子了吧!
为了面子,竟然不顾里子!
先前在大殿上,竟然说,想要以一万一千两的价格,再买几只玄凤鹦鹉!
谁会想到,他已经穷得叮当响了!
不仅吃不上肉,就连鹦鹉吃的高粱和粟米,都买不起了!
穷成这样,还在心忧天下!
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怜,可悲,可叹!
每年,若是多给他几百万的银子,不用皱个眉头!
只可惜,他不会理财!
身边的大臣,一个比一个鸡贼!
再多的银子到他手上,也会被骗得一干二净!
罢了,罢了!
他都开口索要腊肉和高粱了,要是没点表示,实在说不过去吧!
叹息之余,王立突然想起了张嫣!
若说这个时代的氧气美女,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只可惜,是个苦命的女人!
两年多没有见她了!
她还是正宫皇后的时候,待自己和柳如嫣不薄!
朱由检和周皇后都穷成这样了,她在宫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反正都进了宫,要不,顺道去慈庆宫看看?
当初,把自己“借调”给朱由检的时候,她不是说过,随时可以回去的嘛!
柳如嫣不在身边,其实也无所谓!
咱是个太监呢!
去慈庆宫问个安,谁敢说三道四?
可是……就这么空着手去,好像不太妥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