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相比劳碌,更爱清闲;
相比喧嚣,更爱寂静;
她们都在争奇斗艳,我只土里土气;
她们追求新潮,我只固守自我。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我就是这样一棵洁身自爱的兰花……
莫炎这两句简简单单地描写,甚至完全没有灌注笔墨在兰花的形象上,但兰花那种如同君子一般特立独行、遗世独立的气质却是跃然纸上!
但你要说这诗就兰花写兰花,却也失之片面,这小子在“永做我家园内客”这句里,有明显的自卖自夸嫌疑!
让陈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王冕的名作《墨梅》:
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这首诗题为“墨梅”,难道就真的是写“墨梅”吗?
自然不是,意在述志罢了!
诗中所描写的墨梅劲秀芬芳、卓然不群,其实正是作者本人的高尚情趣和淡泊名利的胸襟啊!
人家王冕在赞赏自己的立身之德呢!
画格、诗格、人格有机地融为一体,可谓构思精巧!
既然王冕的诗后人都夸精巧了,那总不能莫炎不出名,就说他不精巧了吧?
为毛他家的花园里总是“邀请”兰花来“做客”?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当然是因为他的家人(老爸)也是一个“偏爱清闲偏爱寂,不争艳丽不争新”的人嘛!
明明是给自家人头上戴高帽,可因为流畅自然,而不显得刻意。
最后那句“四时常种四时春”也可以算得上是佳句,只要种上了兰花,那么一年四季都有鲜花开放,四季都是春天!
可不是吗,墨兰开完有春兰,春兰开完是建兰,建兰还没开完呢,寒兰已经可以接班了。之后又是墨兰的一轮循环……
写得饶有情致,又富有人情味,别说陈成了,在场的人谁也不相信这是莫炎能写出来的……
“你这不会是从哪里抄来的吧”?“又高价请了枪手代笔”?——疑问写在“二代目正义联盟”成员的脸上。
“我说他不肯抄我们的呢,原来是别人的样稿了!八成是陈兄弟给他准备的……”别说敌人了,东横西宰也窃窃私语:“当然啰,是还可以,但仍然比不上我们几个的作品……”
莫炎见敌友都怀疑自己,大感冤枉:“这当当真真是我现场所作啊!如假包换!”手指着陈成道:“昨日晚间吃饭的时候,陈兄弟说起崔颢‘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四句诗的时候,是不是说这种‘循环往复’的节奏,有‘一气贯注,浑然天成’的效果?我学以致用,多用‘双声’、‘叠韵’,使诗句富有韵律和节奏,有什么不好的吗?”
说着莫炎问陈成道:“陈兄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没有记错吧?”
陈成:“……”
是我说的吗?
嗯,听起来像是我的语气……
只是你这学生已经这么牛掰了,让我这所谓的“老师”倍感汗颜啊!
为了显示自己这位老师并非浪得虚名的,陈成咳嗽了一声道:“说得一点不错,看来莫炎兄弟已经掌握了一些窍门了。只不过嘛,前两句已经用过了这种循环节奏了,到末句‘四时……四时……’,略显重复,可能还能再改改。”
说实话,陈成压根就没有要指导莫氏五虎写诗的想法,尤其是莫炎,更是陈成心中“朽木不可雕也”的典范。
但他竟然能他自己胡吹牛皮时的话记在心里,巧妙运用,的确让陈成对他的想法改观不少。
“唔。”莫炎听了陈老师的“教导”,似乎还有点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我在第四句再次这么使用,是起到了‘首尾呼应’‘更加强调’的效果啊?难道不是吗?还是说,这里犯了什么诗家忌讳?”
陈成:“……”
当一个学生不是对老师言听计从,而是有自己的想法时,最难应对……
但是莫同学还是很尊重陈老师的:“如果这句不好的话,那陈兄弟有修改的意见吗?”
陈成:“……”你这好像还真把我问住了……
给三句诗续一句,对陈成来说肯定不是难事。
但就好像“香菱学诗”里香菱的名言: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
陈成恍惚觉得自己竟然不如莫炎,一时间冷汗满头,擦汗不止。
但好在莫炎不算太认死理,没有为难陈成,自己重新琢磨去了,没有让陈老师当众出丑。
现场人人说好,只有对别人苛刻异常的陈总编提了一点意见,那么胜负也就没有悬念,公认莫炎的诗要比邓果的更好。
一贯废柴的莫炎,竟然先拔了头筹,事前谁能想到?
邓果难免垂头丧气,大受打击。
钟矩对他笑道:“莫家炎公子在诗榜上也是‘诗之力三段’的评价,如果不是他与编辑们起了龃龉,起码‘诗之力五段’是有的,你输给了他,也不算冤枉。”
邓果这才坦然了一点,但又感叹:诗榜诗之力三段,百年内最年轻诗士,诗力竟恐怖如斯!
在宜州,无愧于凤毛麟角的存在!(除了自己的族兄邓铎之外)
输给他,不冤枉!
退到了一边。
“第二局出战的自然是我了!”“诗动乾坤”莫动站出来道,老大难的莫炎都取胜了,他的信心自然就更饱满了。
“这是莫动,在诗榜办事处有‘诗之力七段’的评价的。”钟矩对小弟兄们介绍道,虽然莫动在诗榜当天就被削减到了“诗之力一段”,但是那当不得真,来之前钟矩是把莫动作为“最强”来估算的。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三个实力不明的“大师”,钟矩也拿不准,就放弃了用最强者来与他硬碰:“瓜瓜,你上吧!”
邓铎的另一个族弟邓瓜点点头,出列直面“诗动乾坤”莫动:“我来领教阁下的高诗!以何为题?”
陈成还没从莫废柴的蜕变中缓过神来,来根黄瓜压压惊,继续当吃瓜群众。
邓铎家里的人也是有意思,起名字不是“瓜”就是“果”,感情是特色农业生产户。
从他们的名字再看邓铎的名字,就觉得违和而不亲切。
陈成严重怀疑,邓铎原名不是这个“铎”,而是“夺走”的“夺”,或者更常见的“多少”的“多”。
瓜多多,果多多,拼多多嘛。
“我也不欺负年轻人!”十六岁的莫动老气横秋道:“还是你来命题吧!”
邓瓜平日里作诗,都是邓铎或者是钟氏兄弟命题,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当题目,打眼看到了这在啃一根黄瓜的陈成,又与自己的名字相同,便道:“就以‘黄瓜’为题,如何?”
“噗!”鼓动腮帮子的陈成险些被噎了一下,又要来如此熟悉而亲切的题目吗?
莫动自然不知道陈成为什么对“黄瓜”反应如此强烈,点点头:“可以!”
陈成并没有和莫家三大师那样有推销自己作品的习惯,就不向莫动介绍“八月尝新最东京”了,当然他在这一题上,直到现在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十足的“童年阴影”。
邓瓜在作诗上是个新手,种瓜却是一个小能手,五六岁就能帮家里“也傍桑阴学种瓜”了,唰唰唰几笔,不一会儿就写好了:
稚嫩黄瓜蕊未开,农人理蔓搭棚栽。
若无夜露辉光照,哪有清香美食来!
莫动不算急才,但是写个“黄瓜”诗自然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一首五言古诗不一会儿就写好了:
翻翻黄瓜花,薿薿叶下庇。
累累架上实,摇摇小儿臂。
雌蝶不想思,雄蜂时复至。
须早插竹扶,勿令瓜贴地!
钟氏兄弟和陈成默认就成了三位评委,来分辩这两首诗的好坏。
三个人对视一眼,倒是颇有默契,都感知到对方的意见和自己完全一致!
“莫动胜!”
“小正义联盟”们大为惊讶:这么快?
就是这么快!
在陈成看来,邓瓜的这首诗,虽然也算是写成了句子,叙述好了事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却犯了新手很常见的错误:
顾头不顾腚,抓不到重点!
首先,你说黄瓜还没有开花,很稚嫩,需要农民搭棚子、起架子,把它稚嫩的藤蔓挂起来——
这描绘了田家生活,并没有错。
可问题是,后面突然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感慨:
如果没有露水、日光,让黄瓜吸取养分,哪来的清甜的黄瓜呢?
格外突兀,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因为从上一句看,”陈成边说边嚼着黄瓜:“辛苦培育黄瓜的是农民,大家要感谢,自然是感谢农民——感谢阳光雨露,是什么道理呢?”
邓瓜不服气:“可阳光雨露也很重要啊?!”
陈成无语,将黄瓜咽到肚子里:“是重要没错,可是在你前面的句子里,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啊?这就好像你说:阿爷阿母养育我非常辛苦,所以我最爱的人就是陈老师——逻辑不通嘛!除非陈老师就是你的阿爷阿母。”
邓瓜:“……”
这么一想,似乎是这样。
所以邓瓜这首诗,甚至不能给及格分,比刚刚邓果的诗还有不如……
钟氏兄弟排兵布阵时,不知道是怎么考虑的!——前提是邓瓜没有发挥失误的话。
这边越来越强,你们还越来越弱了咋的……
至于莫动的这首诗,就是众口一致的好评了。
钟规说:“似有汉魏风骨!”
钟矩也点点头:“我也有在读旧乐府诗的感觉!”
竟然没有挑他哪怕一个错处!
这是莫动自从上了莫炎贼船,被“正义联盟”屡次围剿一来,头一次!
简直是受宠若惊,高兴莫名!
甚至连诗的本身都不那么重要了!
“可以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钟矩笑道:“你给大家说说创作思路呗?”
“没问题!”莫动咧开了嘴,失去了他硬板着脸、“诗动乾坤”的硬气,人畜无害:“这首诗呢,还是要感谢‘陈老师’!”
“又是我?”陈成瞪圆了眼,黄瓜也不迟了,听听他怎么给自己戴高帽。
因为陈成刚刚说“最爱的人就是陈老师,除非陈老师就是你的阿爷阿母”,莫动察觉到了歧义,脸一红道:“当然,我不是说陈兄弟是我的父母哈!但是听陈兄弟谈话,总能给我很多启示!——你还记得前天午饭的时候,跟我们聊‘古诗十九首’吗?”
“呵呵。”陈成干笑两声,“古诗十九首”是昭阳仙子刘昭阳的拿手好戏,自己谈不上精通,只能说借这个吹吹牛皮还行。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莫动深情吟诵道:“这首诗一共十句,却有六句都用了叠音词!”
他说的是“迢迢”“皎皎”“纤纤”“札札”“盈盈”和“脉脉”。
“读起来,音节和谐,质朴清丽,情趣盎然!自然而贴切地表达了物性与情思!”莫动感慨道:“我以前还不觉得,听陈兄弟这么一说,再回头去看,当真与现如今的‘妖艳贱货’不同!太纯真感人了!所以,这才……东施效颦,聊博大家一笑。”
众人一看,他前四句“翻翻黄瓜花,薿薿叶下庇。累累架上实,摇摇小儿臂”,读起来的确和“迢迢牵牛星”前四句如出一辙!
把黄瓜成熟时那种如小孩手臂一样结识可爱的形态写得极为传神!
这诗初见并不惊人,可是越读越有滋味,就好像黄瓜一样,细细咀嚼,度过了黄瓜特有的“土腥味”之后,就是悠长的清甜!
不仅这四句模仿了古诗十九首的句式,就连最后两句说理的方式,也和汉魏的古诗如出一辙:
黄瓜必须要在小的时候就搭棚插架,不能等到快要贴到地面时才搭架子——因为一旦贴了地,瓜就要烂掉了。
这句说的道理,和“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何等相似!
而借物说理的方式,又和曹植“七步诗”等诗,何等相似!
“恭喜莫动郎君,突破了瓶颈!下次诗榜再考核的时候,恐怕你将是我们的一大劲敌了!”钟规常常叹息道。
邓瓜听到自己崇拜的小钟也这么说,格外惊恐:没想到自己这个对手,之前也就诗之力七段,现在竟然恐怖如斯!
看来他的确是宜州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