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执此时已感不适,晃悠着脑袋回话:“那人既然与宁宣有关,或许从北狄入手会有所收获。”
仙老轻捋着胡须挑眉看着阿执,故作反问道:“从北狄入手,如何入手?”
阿执低眉认真思索着,眼前昏花只靠手肘着脑袋细想,眉间尽是疲惫,而这一幕皆入了仙老眼中。
睨着阿执不适的脸色,仙老怒目若揭先声质问道:“北狄的人呢?你可知一子被废满盘皆输,而你废了我的那一颗棋子却是我费尽了心力安插在对手眼下的,你到如今难道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阿执猝然回头看去,那苍老的容颜因怒火而紧绷着,眸中更是层层寒意,她此刻算是明白了,潼玉不在这里不是因为别的事情离去,而应当是被仙老软禁了。
她撑着已经无力的身体,缓缓走到仙老桌前,她不否认自己的错,对于小初子的死她有很大的责任,她懊悔过,自责过,就在刚刚她还下定决心要替小初子潜入北狄,可仙老的此番话却让她不由哀叹,原来那活生生的人只是他仙老手下的一枚棋子,那么白詹还有冯落扬是不是亦是他手中的棋子。
阿执半跪在仙老眼下使自己的视线与他平行,眉目中的怒意已然揭开。
“棋子?你说楚齐羽是你的棋子?!”
仙老目光镇定,阿执的脾性他在早前就有领会过,在潼玉嘴下也听过,所以她现下这样的状态早在他预料之中,冷声道:“是,普天之下,只要是清羽帮的人都是棋子,包括你。”
阿执冷笑,赤红的双目漠然看着仙老的那副自以为是,“不,楚齐羽因我而死,也不尽然,难道他的死与你无关吗?你别忘了他是你的棋子啊,对了,张潼玉也是你的棋子,我兄长也是你的棋子,还有五殿下亦是你的棋子,可他们难道就不是人了吗?就该被你玩弄于股掌,让你还有那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皇帝随意忽视?”
阿执撕声裂肺地吼道,门外立着的白衣女子闻声跑来却又被仙老挥手打发了出去,这可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对着他大吼。
阿执眼眶湿红,这一路来的生生死死,她见了不少,甚至她也几经生死,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她只是想救出自己的亲人,难道那冷血皇帝对自己的儿子见死不救,其他人也该看他脸色对此置若罔闻吗。楚齐羽死了,她有罪,她甘愿受罚,甚至甘愿为他偿命,可她不甘心让楚齐羽白死,他为了大齐,为了清羽帮做的太多了,不该就这样死了。
阿执哽咽道:“楚齐羽死了,你若要罚我,我毫无怨言,但潼玉......他不过是被我拖下水的,我一人受罚即可。”
仙老神色淡然,问道:“被你拖下水?还是白兴昌?”
阿执顿时全身紧绷,咬牙怒言道:“此事与我爹无关,我白婉儿一人所为,一人担。”
半晌,仙老苍颜上竟露出了一抹笑意,眉间骤松,与方才的他简直处于两个极端,他沉沉叹了气,轻拂着阿执的头温声道:“你一个娃娃,如何担啊?身子抗不住就不要硬撑,方才我已经听念山将这一路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因为楚齐羽的死,自罚云之巅三日,至于你,看在你与我徒弟情投意合的面子上,让桃夭带你去歇息吧,此事不必再多想。”
阿执一把抹了泪水,直勾勾盯着仙老看,这老头看着仙风道骨,怎么是个顽皮性子,难不成方才是在试探?!
阿执打量着仙老平和的面色,看来这老头真的在试探她。
阿执小心问道:“那潼玉他......”
仙老自见阿执第一眼起就打心眼里喜爱这个鬼丫头,和蔼笑着轻叩她的额头,道:“白婉儿,你小小年纪有这般胆量和见识,着实让我佩服啊,念山再三同我讲,你是个执拗性子,宁折不弯,如今一试,果不其然。放心吧,三日后潼玉会去寻你的。”
阿执顿时头更晕了,所以她真的被这老头给耍了?被徐耀宗耍就算了,仙老竟也是这般!
“那你方才写的信......”
“她与阿恭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几年阿恭受苦了,他们也该终成眷属。”
阿执苦笑,原来这就是仙老,一个能将人的心把握在手里的人,每一寸都做得那么细致入微。
“那我可以去看看潼玉吗?他一日都没有进食,我怕他熬不住。”
“去吧。”
仙老温笑颔首,并命桃夭带着她一同前去,可不能因为他让徒弟的媳妇受了苦。
阿执离去前思虑又起,对于方才自己的怒火她不懊悔,也不觉得自己失了分寸,可还有一问从去北狄前就一直徘徊在她的心里。
阿执回到桌前硬撑着自己无力的身躯问道:“仙老,阿执有一问在心里放了太久,还是想要您亲口给我答复。”
仙老蹙眉,轻笑道:“是想问我,为何不救白詹?”
阿执撇了撇嘴角,看来她的心思早已被这位仙老看穿了,“嗯。”
仙老撑起身子走到阿执面前,他瘦骨嶙峋个头却不矮,低睨着这个面色难看的执拗丫头轻叹一声,从容道:“白詹是个人才,这些年在清羽帮为我出了不少力,他与念山都算是我看重的弟子,当年得知他被俘虏后,我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救他,可既然有人不杀他,那他就对北狄有价值,当然这都与你方才所说的那位有关,此人非但知道清羽帮而且对帮内的事物很是清楚,这不得不让我留了个心眼啊,但既然他不杀白詹,那我也没有必要在抛出几个人,你要懂得,清羽帮的人都是机密啊,我这么做虽然让白詹吃了几年苦,却护了更多人,甚至说大些,也是护住了清羽帮。”
阿执一听即懂,仙老是说那人不杀白詹就是在等人清羽帮的人自投罗网,而白詹被俘虏了四年,这几年中那人恐怕早已失去了耐心,于是才导致白詹在斗兽场里受尽了折磨。阿执深吸一口冷气,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仙老不但不同凡响,甚至处处机关算尽,只是这中间亏了一个原本毫无干系的楚齐羽,思及此处阿执的内疚又犹然而生。
仙老轻抚阿执脑袋,他看得出这丫头的重情重义,只是在这之前他看轻了她的胆量,如今这一番谈话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丫头的性情,未免太易燥!
仙老温声道:“他既然如今安好,冯落扬也无性命之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快去给念山送些吃食吧,饿坏了身体对我也是一种损失啊。”
阿执默默一笑,施了一礼继而跟随桃夭朝幽兰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