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申屠问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主动凑了过来。明明心里有所期待,却仍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眼神波澜不惊,轻描淡写地问道:“什么娘子?!”
面对申屠问的急迫,青岚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回答起了之前她自己提出的问题:“此处只有高山,没有流水,只有琴音,没有笛鸣,自然是比不上和音山的。”
申屠问脸色一沉,低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岚对他的怒意仿若未闻,而是继续说道:“相传一百多年前和音山只是一座普通的无名荒山罢了,后来,附近的农夫们发现飞鸟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往同一个地方飞,遮天蔽日一般,日日如此。”
“直到有一天,农夫们实在是好奇得很,便约了数十个健壮的男人去一探究竟。走近后,才发现此山中有勾人心魂的仙音传出来,忍不住走近去听。再走近些,他们便看见瀑布边上站着一男、坐着一女,男的吹笛,女的抚琴,配合得完美无瑕,而瀑布两侧的树枝上,虽然是落满了密密麻麻的鸟影,却鸦雀无声,显然都被那动听的和音给吸引住了。”
“后来,人们便给那座山起了个名字,叫‘和音山’,也给那一男一女取了个称呼,叫‘笛郎’与‘琴女’。”
说着,青岚又看向脸色难看的申屠问,问到:“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笛郎还记不记得琴女呢?”
“是她让你带我过来的?”
申屠问忽地变脸,变成了一副得意的神情,嗤笑道:“当初走得坚决,现在倒要绞尽脑汁地想与我相见,不觉得太迟了么?”
青岚反问:“城主只看到娘子走了,却不考虑她为什么走吗?”
“为什么走?难道我还委屈了她不成?!当日……”
申屠问正要多说,却忽地住嘴,转而对青岚说道:“你不想和你谈这些,既然是她请我过来的,就让她出来和我说话!”
“若是没有诚意,尽管躲着就是,我自己回去!反正我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末了,申屠问又补充了一句。
言里言外,透着高贵和傲慢的色彩。
青岚:“我知道这是您家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但是我作为语兰娘子的徒弟,自是有责任替她洗净冤屈的。”
“你是她徒弟?”申屠问愣了一下,忽地恍然大悟:“难怪你当时抚琴的时候有她的影子……”
“不过,”申屠问话锋一转,又说道:“即便你是她的徒弟,我家的私事也与你无关!她若再不出现,我马上就走!”
青岚看着威胁自己的申屠问,突然感叹道:“难怪师父当日会离开,您果然霸道得很!”
“我霸道?”
谁知申屠问一听就恼了,眼睛里全是恨意、瞪得吓人,又咬牙切齿地提醒道:“你先去问问她是如何对我的了,再来和我说话!”
青岚见他一副要吃人一般的可怕模样,也不愿再和他多说,索性将姑姑交给她的信件取出,递到了申屠问的面前:“城主既然不想和我多说,那就自己先看一看吧!”
“哼!既然都把我骗来了,还躲着不出来作甚?若是早知羞耻,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申屠问骂骂咧咧地从信封中抽出几张白纸,刚瞟了一眼,便质问起青岚来:“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字迹,你把我骗到此处到底想做什么?”
青岚见他啰啰嗦嗦,也有些心烦,不客气地回道:“因为她恨您,所以连一个字也不愿给您留下!”
“她还恨我?她有什么脸面恨我?她做了那么不知羞耻的事情,我也没有惩罚她,她竟然还敢恨我……”
“行了!您也别再问了,一切看了信件便知!!”
申屠问甚是不屑地将目光放低,落在了歪歪扭扭的字迹上面……
随着纸张被一张一张地抽走,他眼中的不屑慢慢变成了怀疑,变成了震怒。他的眼睛渐渐瞪得浑圆,溢着一股无法相信的纠结。他的手指开始颤抖,可每一个指关节都在用力、紧紧地捏着纸张,生怕它们会突然从手中消失一样。
看完后,申屠问再次看向青岚,面目狰狞,嘶吼道:“她人呢?叫她出来和我说话!!”
青岚伸手朝涯下的山谷、远处的平原指了指,回答道:“她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青岚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其实可以说师父她无处不在,也可以说无论在哪一处,都没有她了……”
她看着紧盯着自己的申屠问,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道:“确切的来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琴女了。”
申屠问脸色突变,方才的急迫一下子就被惊慌所替代。
“你……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不高,像是担心打扰到青岚后、她会说出什么他不愿听到的实事一样。
可是事实就是实事,无论她说不说,实事都在那里,在那里拿着刀子准备迎接他。
“按照师父的遗愿……”
青岚刚张口,一句“遗愿”便击得申屠问脚步一晃,脸色惨白。
青岚的声音继续传来:“……她死后不下葬,不立牌,用大火将她的尸身和所有遗物焚尽后,随风飘散就是,落到哪算哪。落在地上便成土,随意踩踏;落在水里便成泥,不见光明;落在别人家里便成尘,任人拂去……落在哪里都好,只要别落在青石城,别落在城主府。”
说着,青岚又指了指脚下的陡涯,感叹道:“所以啊,师父的骨灰被洒在了此处。这里背着青石城,即使刮风,也很难把她带到青石城,应该算是满足了她的心愿吧。”
落在哪里都好,只要别落在青石城,别落在城主府……这句话化为了一柄尖刃,直直地捅进了申屠问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在那里,还藏着他与她最最难忘的回忆,有初识的无措,有新婚的羞涩,有养育弗儿的喜悦……可是此刻,这些当初的甜蜜却陡然变得苦涩无比,苦得他怕是今后再也不会感受到甜意了。
“师父说,和音山在青石城的北面,那她偏偏要留在青石城的南面,她要彻彻底底地与和您相关的过去告别,与她这付错了的一生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