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看他那落寞的眼神,知道他这一路历经沧桑。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百姓苍生,也舍弃了太多。
“先生,那你去了龙场之后,都发生了什么?”龙剑文反问道。“唉,那是一个不毛之地,当地会说话的多是逃犯,不会说话的都是野人,去了之后……”先生讲了龙场悟道,开办学堂……只听屋外秋风凛冽。
“原来,先生在龙场待了三年,每日耕地之余,便读书盖院,教当地百姓读书。后来,悟道之后,当地的官员纷纷而来。两年之后,升任县令,南京刑部主事,后又升北京吏部主事,南京少仆太寺少卿,南京鸿胪寺卿……在正德十一年,又担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江西巡抚。而在那里,先后剿灭了多批悍匪,同时也与宁王斗争。”
“其实早在十年前,我便知道宁王有不轨之心。但当时我人微言轻,又无证据。这十多年来,他盘踞江西,招安土匪流寇。其实力不容小觑,如今我们手中兵微将寡,欲对付这十万叛军,恐非易事。”龙剑文道。
“如今,宁王虽有谋反之心,但并无谋反之名,更无谋反之举,何况朝中大臣无不收其贿赂,又有谁敢在皇上面前说一句真话呢!”先生道。龙剑文无奈点点头,又听道:“如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万一他谋反,可就来不及了。”王守仁道。
“如何应变?“龙剑文问道,”天一亮,你我一起去拜会宁王,探探虚实”。先生话音才落,一兵士敲门进来道:“大人,宁王请大人和孙大人明日前去宁王府赴宴。”说完,便递上书信关门而去。
二人相顾一眼,看完了书信,双目中皆是惊诧。“来的这么巧?”王守仁道。“先生,会不会有危险?我和你们同去,如何?”龙剑文道,王守仁点头答允。
二人心中皆有一个疑问,对付宁王不难,但这一切恐怕是郡主的阴谋。对于龙剑文而言,这所有的疑问,十多年来的亏欠,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次日一早,王守仁,孙遂,龙剑文,东雨,北风,五人五骑共赴宁王府。
中午,惠风和畅,白云悠悠。
“王大人,孙大人,好久不见……”宁王道,说着便走了上来,双方一番嘘寒问暖以后,龙剑文看着十二年未见的宁王,虽苍老了许多,但姿态依旧不变,仿佛又胖了一些。二人目光如电,看着对方。心头涌现出十年前的恩恩怨怨。王孙二人也看出了端倪,登时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龙剑文出言道:“王爷,好久不见。”话语中略带蔑视之意。
宁王也万万不曾想到,昔日那个恨之入骨的无名小卒,今日会是威震四海的荣王爷,而且和自己平起平坐。
“二位大人请。”宁王道,话语中尽是傲慢。对于龙剑文,自己手中握有十万雄兵,对他更是不屑不惧。龙剑文念他是苒儿父亲,自己又是晚辈,也不计较。说完几人一起进了大厅。
厅上,“王大人,在南昌府住的还可惯吧!”宁王问道,“哈哈,托王爷的福,一切都好。”王守仁道,他知道朱宸濠来者不善,所以并不放松警惕。一阵相互问好之后,实则相互实试探。
龙剑文不发一言,斜睨之中,看着刘养正,李士实二人。这对“卧龙凤雏”并没有让他上心,而是有意无意地左顾右盼,但始终不见朱苒,五行道人的身影。殊不知郡主在暗中观察,而五行道人已去了青龙山。
一番试探之后,宁王哀叹道:“唉!皇上一直贪玩,不理朝政,这样下去如何了得。”这一席大不敬的话让王孙二人相顾失色。话音一落,“这世上难道汤武吗?”李士实厉声道。二人又大吃一惊,对这一句话,感到意外。
王守仁正襟危坐道:“就算汤武在世,也要有伊吕。”说完看了一眼龙剑文,他深谙他们几人在唱双簧,只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汤武在世,定有伊吕!”宁王又厉声道。“有伊吕,还怕没有伯夷叔齐么?”王守仁波澜不惊反问道,但龙剑文依旧不语。
此话一出,宁王面红耳赤,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刘养正,李士实也相顾无言。
龙剑文见三人哑口无言,不禁心中大笑。心道:“十多年过去了,这三人一点长进也没有啊,不过是徒有其表的草包罢了。”他知道这一番对话之意,宁王谋反之心已明,但未说破而已。深知这一场大战在即,朱,刘,李三人外强中干,不足万虑。但朱苒不一样,她虽为女儿身,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智勇过人。加上那十万叛军,敌众我寡,确实难以应对。
这时,厅中一片死寂,众人一言不发,面色暗沉,皆以沉默相抗。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眼前闪过一条黑影,一现即逝,消失在外面的屋楼之间。龙剑文对东雨,南雁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保护的二位大人,自己去就回。
龙剑文出屋而来,见四周皆是守卫。便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运起轻功,几个纵身朝东边追了去,很快出了王府。向东行了数里,来到一片树木。但见四下无人,只有烈日灼身,极目四眺。
“哈哈哈,你是在找我么?王爷。”一阵女声从侧面一树梢上传来,龙剑文寻声看去,正是苒儿。只见他一袭黑衣,随风而来,面目之中,杀气冲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苒儿,而且她的内力武功已不在自己之下。听她叫一声“王爷”,心中百味乱生。
“苒儿……”龙剑文叫了一句,却又不知说什么。一语未了,“别叫我苒儿,你的苒儿已经死了。”郡主说话之时,已然闪到了面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九年前,在圣女花宫是你救了我。当日在轩辕府中,你不告而别……”龙剑文道。“不要说了,我不想听。”郡主怒吼着,转过身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着你,我也一直对你亏欠太多,但这一切都可以冲我来,要杀要剐,我都认。但宁王谋反之事,这是诛九族的死罪,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么?”龙剑文道。
郡主眼角中噙着泪水,道:“你亏欠我的,我要你十倍奉还,我要让你的荣王妃,你的师娘,师父,师妹,师兄,全部去死。我要毁掉你的一切。我说过,谁要了你的身子,我就要谁的命。”她撕心裂肺道。说着,二人心头浮现起当年的信誓旦旦,你侬我侬。“这天下本来就是属于我宁家的,何来谋反一说!不久以后,我宁王府铁骑,便会直捣京城,届时我会血洗京城。”这一番犹如巨雷轰顶,细针钻心,让龙剑文手足无措。
他知道当年燕王朱棣起兵靖难,若无宁王朱权鼎力相助,绝不可能夺得天下。所以这是燕氏,和宁氏冤冤相报,决不能连累到无辜的百姓,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说着,郡主拿出手中的玉佩,龙剑文见状,看着这鸳鸯吉祥红玉佩,龙剑文百感交集。曾经的誓言还回荡在耳边,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他的那一枚早已消失不见。正当他开口解释之际,郡主运起内力,右手翻转,“噌噌”两声,玉佩便化作碎块。被他朝天一抛,便不知去向。
龙剑文见状,睁大了眼睛,惊魂未定。“你的游龙剑呢?”郡主在此发问。原来,早在京城卧龙岗之时,龙剑文和鬼王缠斗之际,游龙剑不慎掉落山崖。
“苒儿,我……”龙剑文开口解释,一语未绝,“不要说了,我不想听。”郡主黛眉斜立,转身不理。
二人伫立良久,只听风声在耳边呼啸。
不知过了多久,龙剑文开口问道:“你处心积虑,召集天下各大门派,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互残杀,最后一举歼灭。他们是无辜的,你为何这般歹毒,要痛你下杀手!”话语之中,皆是怒火燃烧。
“对,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他们因你而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郡主喝道。
“唉……如今天下国泰民安,而你宁王府为了一己私利,擅起兵戈。又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会让天下人……”龙剑文劝道,可一语未绝,只见西边一股黑烟冲天而起,龙剑文顿感不妙,才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又说了一句:“谁敢动我身边的人,我就要他死。”说完便飞身离去。
“那我们走着瞧,我要杀光你身边的人,我要让你心爱之人不得好死。”郡主怒吼道,话音逝处,龙剑文已消失不见。只见她怒火冲天,双手一挥,四下草木俱断,石尘乱飞。
龙剑文奔到宁王府外,只见王守仁,孙遂二人骑马狂奔,身后一群宁府骑兵追来。看样子,双方已然决裂,宁王要杀人灭口。龙剑文飞身来到王孙二人面前,问道:“二位大人没事吧?”
“没事,王爷放心。”二人齐道。
转眼之间,宁兵已追了上来。龙剑文知道二位师兄还在宁府断后,必须马上前去营救。道:“二位大人,先走,我挡住他们。”说完,王孙二人纵马而去。
龙剑文听着二位大人的马蹄声已然走远。看着这冲到面前的士兵,他们也是百姓,不过为了混口饭吃,不能取其性命。正当他犹豫之际,一阵话音传来:“王爷有令,杀了龙剑文,赏千金,封万户侯……”
龙剑文目光中看见地中的许多石子,左右又有两棵腰一般粗的树,便计上心来。只见他左膝微曲,双手正逆画圆。运起内力,一股掌风将地上的石子吸在半空,“砰”一掌飞出,只听“啊啊……”一片惨嚎。前面的宁骑应声而倒,人仰马翻,但并不致命。
后面的宁骑又扑了上来,龙剑文移到一棵树后,运起内力,猛地一推,只听“吱轧”一声,大树向前倒去,一片枯叶飘然落下。大树所倒之处,以劈天盖地之势压倒一片。龙剑文又推倒另一棵,虽然也是压倒一片,但有十几骑眼明手快已然跃到一旁,丝毫无伤,心中虽惧,但也攻了上来。龙剑文运起“飞龙御天功”腾空而起,击出一掌“平沙销尽龙荒雪”。一声龙吟,一阵狂风,将来兵士击落马下,便扬长而去。
原来,王府厅上,谈话之中,宁王见龙剑文已然上当离开。便暗中下了命令,无数的兵士从四面涌来。王孙二人察觉不对,正欲离开。刚到庭院,只见四周府中刀兵闪烁,冲了上来。
“大人快走,我们挡住他们。”东雨道。说着,南雁抛出一颗火弹朝兵群中扔了去,“砰”一声巨响,将他们炸的人仰马翻。王孙二人趁乱离开。同时,只听“围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走……”一阵宁王的话音传来。说着,只见他带着李刘二人赶来。此时,王孙二人出门而去。东雨,南雁二人将大门锁上,准备以死抵抗。
“还真有不怕死的,区区二人之力,竟敢想堵住大门。哈哈哈,可笑。”李士实奸笑道,“来人,给我杀,打开大门”。刘养正喝道,二人在院中指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话音一毕,众府卫又冲了上来。
“不知道四师弟去哪里了?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为二位大人争取时间。”东雨道。说完,二人抖剑而上,在人群中大战四方。
“给我杀,给我杀……”李刘二人在一旁嘶声力竭喊道,面红耳赤。说话之间,无数的府卫举着刀剑,好像幽灵一般冲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尸横遍野,一片狼藉。二子已然不敌,只见他们身上血迹斑斑,鲜血淋漓。
“大师兄,小心……”突然,南雁大喝一声,只见一杆长枪从背后向东雨刺来,南雁话音一落,挡在了前面。“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只见枪头穿肩而过。“二师弟……”东雨大喝道,反手一剑,将来人杀死。就在这时,背后一柄快刀划过,正中东雨小腿……
“看来今天,回不去了。”南雁笑道,说话之时,流出一口血来。“那我们就死在一起。”东雨微笑道。二人倚背而战,转眼之间,又杀了数人。此时,二人身上血痕累累。“好。只是不知道现在剑文怎么样了。”南雁二人眉头紧锁,“大师兄,他们又上来了。”南雁道。
二人背于大门,和宁兵短兵相接。看他们前仆后继,一片接一片地倒下。但他们人多势众,原来,是受了郡主的命令。倘若今日杀不了二人,都会被杀。
此时,二子早已精疲力竭,重伤在身,只能苦苦支撑。
突然又有七八名宁卫长抢齐出,刚被二人避过,又有四五柄大刀挥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闪到,一声龙吟响彻云宵,一众府卫皆被震退,来人正是龙剑文。“师兄,你没事吧”。龙剑文扶起二人,看他们满身是血。”没事,死不了。”南雁嘶道。
“师兄,我带你们走。”龙剑文说完扶起二人,转过身来,同时,无数的弓弩手已围了上来。“哈哈哈,想走!门都没有”。刘养正喝道。
“别跟他废话,放箭”。李士实手一挥,弓弩手们弯弓搭箭,正欲射出。同时,身负重伤的东雨,南雁无力地催促龙剑文:“别管我们,快走,要不然,一个都走不了”。
话音未落,只听“嗖嗖……”箭矢已然离弦,就在这风掣电驰的一瞬。龙剑文闪身上前,催动飞龙神功,将射在半空的箭牢牢吸绕在身后,伴随着一声龙吟,双掌拍出。所有箭羽汇成一条箭龙呼啸而去,将院中府卫半数杀死。存活的士兵早已吓的四下逃窜了。李刘二人见状,大惊失色,早已不知所踪。
龙剑文扶起二位师兄,跃墙纵身而去。来到一片树林,二子在狂奔之中双双落马。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龙剑文下马冲了上来,将二人扶起,手中不停有热血渗来。龙剑文一看,心中一震。这才知道南雁背后莫大的伤口在渗血,只见他唇紫面白,奄奄无力。东雨的身上也被捅了数刀,二人流血过多,已无力回天。
“师兄,师兄……”龙剑文无力地呼喊,怒吼,泪水不停洒在二人身上。此时的他悲痛欲绝,万念俱灰。
“四……师弟,别哭,我们死后,把我们带回青龙山……”东雨用力道,又用手去擦剑文脸上的泪水。“下辈子……还做兄弟,照顾好师父,师娘,师妹……”南雁说完便撒手而去了。东雨握着南雁的手道:“师弟,别怕,我来了……”说完也撒手而去。
“啊……师兄……”龙剑文跪地,一声怒吼。随后又抱起二位师兄,上了马。道:“师兄,我这就带你们回家,我们回青龙山……”
龙剑文带着两位师兄的遗体纵行两日,第三日一早便到了青龙山脚下。可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肝肠寸断,只见数十名师弟躺在地上,身上发出隐隐腐臭,无数的苍蝇嘶咬。龙剑文一一探其手脉,但并无一人存活,而地上的长剑多都被拦腰折断。
龙剑文知道山上出大事了,而且来者武功高强,绝非善类。“师父,师娘,花娘,初见……”顿感不妙,便冲上去,沿途台阶之上,尸横满地,血迹斑斑。他不顾疲累,一路向前,所到之处,皆是死尸,并无一人存活。
师父,师娘……”龙剑文来到广场中,只见派中弟子皆殒于此,无数具尸体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