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光阴悄无声息地在日历上走完,在这期间,他从未去见过她一面,哪怕脑子里想得生疼,他也生生忍住那股念想。
他似乎这才清楚她心里的疾有多深,从此再不敢任意涉足她埋藏在心底的那片天地。
鹤洲已经开始念小学了,他不懂之前爸爸还和他一起去妈妈家呢,可现在他也只是每月里有一天才能去见妈妈,而且基本上是吃过饭就回别墅。
碧蘅过着以往的生活,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如果硬要说一点,那就是她经常宅在家,除了去花店上班,她几乎就不出门。
两人分别的第二年,她愈发懒了,整天窝在家里。明明以前晚上都睡不着,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似乎非常喜欢睡觉,而且晚上很少有失眠的时候。
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状况,但她并不排斥,但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才发现自己睡眠的时间似乎被渐渐拉长,有时她能从晚上九点睡到第二天中午。
不过,比起这个,碧蘅最近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对晒太阳很是着迷,一有空她就搬个躺椅在阳台那里卧着。
她越发不想去上班了,于是干脆把花店的工作一并交给了别人。
这样一来,她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睡觉、晒太阳、吃饭,偶尔还打理一下阳台里的盆栽。
她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猛然发觉。
鹤年终究放不下她,把她对面的房子买了下来。他不敢再擅自出现在她面前,只得在对面楼房的位置,不时隐蔽地观察着她的活动踪迹。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三年。某天,一个自称是鹤年助理的男人敲响了她的房门,说是鹤总父子俩出了车祸。
碧蘅心急火燎地冲到医院,此时,平日里的懒散在她身上无影无踪。
她赶去的时候,抢救室外只有一个人在守着,碧蘅还认得,是鹤年的另一个助理,张锐。
“怎么样了?” 碧蘅焦急地问。
张锐缓缓起身,“里面的是鹤总,至于鹤洲少爷,他已经被转送到了普通病房。”
他一一解释着,这次的车祸是一个合作对手和其他同伙在暗地里搞绊子,鹤总一时不察,才让他们得手了。
不过,车祸发生时,鹤年将鹤洲牢牢地护住,后者没什么大碍,只是男人他自己受了重伤。
红灯熄灭时,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之后的情况也不好说,还是要观察几天。”
这只是大概,还有一些细节没有讲,碧蘅连忙追上去询问医生。
一周后,鹤年仍旧躺在病床上,失了大半血色的面容似乎消减了几分。
碧蘅坐在床边,仔细地给他擦拭着硬朗英气的面庞,移至额角时,男人黑色短发里的一丝白线吸引了她。
拨开浓密的发丝,是一根白发。
她才发觉,男人已经是不惑之年了。
想到他工作那般忙碌,加班已是惯例,碧蘅心底忽然就不是滋味儿,但她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她在他手腕处虚握着,净过水的帕子在他的指腹上轻轻抹过,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眉眼间,尽是温柔的流光。
但碧蘅没注意的是,在她走后,男人的指尖微微晃动了几下。
几天后,她定时来到病房门口,里面早就有人在了,是鹤年的父母。
她眸光微动,最后细细地打量了床上的男人一眼,虽不似初见那般气势逼人,却仍旧英隽秀朗。
默默侧过身靠在门外的白色墙壁上,她心里早就知晓,几乎每个周末,她家阳台对面那里总会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在攀爬的花草缝隙里暗暗望着她。
她也没管,只当做没看见。反正即使她指明后,估计他也不会罢休。
鹤年醒过来后,对于当初谋划车祸的人,自然给予了强烈的报复。
只是,在他昏睡期间,他好像有感觉到有人时常在他床边,那人的动作轻柔极了,不过,还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是她吗?应该是的吧!
时光不咸不淡地划过,转眼八九年就过去了。
在公司协助鹤年处理事务的鹤洲接到了母亲的电话,但他不知,这也是最后一次。
碧蘅让他今晚过去吃个饭,鹤洲自是马上就开车去她家了。
随着年龄渐长,他才知在母亲和父亲之间,仿若有一道无形的鸿沟。
这顿饭吃得很是漫长,碧蘅一直嘱咐着他要注意健康作息,随后才提出让他明天过来帮她一个忙。
具体做什么,碧蘅也没说。
第二天,鹤洲进门时,才发现母亲要他做的事是什么了。
原来,是要把她火化,然后将骨灰撒在江河里。
她向往江河的自由已久,生前不能得之,那长眠后就葬于此吧。
女人冷冰冰地躺在床上,在她床头放着一小瓶药片。
人早就没了呼吸,鹤洲顿时耳聋眼花,但也忘记给鹤年打去电话。
男人抛开一切工作,赶到时,面容极度冰冷,眸里充斥着一片红光。
鹤年开口就让鹤洲出去,后者随即递给他一个信封,是碧蘅专门留给他的。
室内,只余他们二人。
许久,鹤年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白纸,上面只有两行短浅的文字,纸张上还印着朵朵洋甘菊:
半生,困于疾;
余生,逢卿,乃是幸事。
她放不下过去,他们之间,唯有错过。
一滴泪砸在纸上,水珠里的“卿”字晕染开一层墨色。
五年后,鹤洲再次来到江边,而这次他手上捧着的,是他父亲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