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春时节,回想曾经,朕曾君临天下,统治亿兆子民,可眼下,却只能被困于这如囚笼般的围城之中,实在令人悲矣。
盛京城,爱新觉罗·福临不顾危险,站在城头上,眺望着他那渡过少年时光的BJ城的方向,在他的视线中,南方已被漫山遍野的夏军军旗占据,一片肃杀之气。
距离盛京城被包围至今,已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城中储备的粮草日复一日的大量消耗,即便储备还能坚持至少两年之久,但为了减少损耗,朝廷还是下令对粮食施行军管,征收民间存粮,每日按照人头固定发放等量的粮食,优先供给勋贵和军队。
对粮食进行军管,势必会影响平民百姓的生活条件,眼看着快要过去一年了,城中百姓皆有菜色,只有王公贵族和旗中有着一定地位的人才能维持着和围城前一样的生活条件。
即便顺治皇帝为了节省粮食,率先提倡节俭,并下令缩减自己的御膳开支,每顿只吃两荤一素,仍然无法改变底下王公贵族的奢靡之风。
皇帝很清楚,底下的王公贵族和大臣们明面上积极响应他的节俭号召,但暗地里依旧大鱼大肉,街上百姓因为饥饿而面露菜色,府中勋贵却吃得面色红润,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好似城外围城的夏军并不存在一般。
皇帝虽然清楚这一切,但他也无力改变,夏军在城外虎视眈眈,他必须要保持内部的稳定,若是他做的太过火,将城中某些人逼向夏军,开城投降,那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在城头上看了许久,顺治皇帝才终于长叹口气,在太监们的随同下转身走下城墙,等他回到盛京宫城时,随朝廷一同撤到关外的汉臣范文程已经在宫城内等候多时。
此时的范文程已年至花甲,跟随清廷北撤盛京途中偶染风寒,至此留下了病根,走路都需要人来搀扶。
即便如此,在盛京被包围得水泄不通时,他仍然坚持缩衣减食,将自己这些年来为官积攒下来的家产捐献给朝廷,支持朝廷募兵御敌,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大汉女干,让年轻的顺治皇帝深深感动。
见范文程已等候自己多时,顺治皇帝连忙将他请入温暖的大殿内,命人为他准备一把椅子,等范文程坐下后,他照例关心了一番后者的身体状况,随后他才话锋一转,询问起范文程的来意。
一提到来意,范文程立即正襟危坐起来,他强撑着精神,对皇帝说道:万岁,老臣从家宅一路走来,观城中百姓不论旗人汉人皆面露饥色,若是城中粮食不足,老臣有一计可以一试。
听了范文程的话,顺治顿时提起了精神,侧耳仔细倾听范文程的话。
只见范文程继续说道:老臣没记错的话,那前福建总兵郑芝龙和他的几个儿子都跟着一同迁往盛京,那郑芝龙的女儿是南人伪帝的皇后,其长子郑森又深受伪帝信任,手握一方大权,万岁可以将郑芝龙和他的几个儿子作为人质,和夏军交换粮食。
说到后面,他又补充道:郑芝龙身为南人皇后的父亲,若是南人伪帝拒绝赎回,百善孝为先,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
范文程的这个计谋深得皇帝的心,让他顿时眼前一亮,一拍大腿,赞道:好计谋!
不过,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道:若是南人拒绝,又该如何?
那便将郑芝龙和他的几个儿子推到城头上,当着南人全军的面接连斩杀!范文程杀气腾腾地说道:南人伪帝连其岳丈都能做到袖手旁观,又如何能治理好这个天下,让天下人服众?
好!顺治皇帝拍案叫绝,道:范学士,你可真是我大清的忠臣啊!就按你说的来办!
范文程的确是对大清忠心耿耿的一条狗
,大清的江山几乎可以说是他和清太宗黄台吉一同创立下来的,他自然不愿坐视大清就这样灭亡,能苟活一日也算一日。
……
顺治皇帝很快按照范文程的建议,派人出城去往夏军军营,面见夏军的最高将领荣国公苏定远与安东伯苏辅,向二人表明来意,表示愿意以当朝国丈和几位国舅作为人质,换取物资。
这里清廷留了个心眼,他们没有直接挑明要换取粮食,而是换成了包括粮食在内的各项物资,这是为了防止让夏军认为他们缺少粮食,从而拒绝他们换取粮食的要求。
面对清廷来使提出的要求,即便是贵为荣国公,苏定远也不敢擅自做决定,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国丈和国舅,若是他擅自拒绝了清廷的要求,导致国丈和国舅死亡,使得皇帝名声受损,那他可就罪大深重了。
因此,苏定远果断上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往江宁,让皇帝自行决断。
从盛京一路快马加鞭送到江宁城只用了堪堪半个多月的时间,其中还跑死了好几匹马,等送到江宁后,当即在朝中引发了一阵波澜。
对于郑芝龙,朝中大小官员都没有什么好感,南明抗清局势迅速恶化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如果不是他消极抗清,将闽北要隘拱手让给清军,那清军怎么可能轻易攻入福建,俘杀隆武皇帝?
而且,他还轻信清廷的鬼话,将闽南和郑氏大军全部交了出去,和自己的几个儿子一同自投罗网,成为满清的阶下囚,简直是愚蠢至极。
不仅满朝文武对郑芝龙没有好感,苏言也对这个便宜岳父极为厌恶,但他也要顾虑到朱成功和郑皇后的感受,朱成功远在吕宋,现在告诉他是来不及了,因此苏言也只能与郑皇后商议,是否要将郑芝龙父子从盛京接回来。
等苏言下朝来到坤宁宫时,郑皇后已经先一步通过内侍太监得知了此事,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心神不宁,听到外面陛下驾到的喊话后,她连忙起身,和宫中奴婢们一同前去迎接。
虽然她故作镇定,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神色平静,但苏言还是从她那不断飘忽的眼神看出了她的内心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淡定。
苏言拉着她坐到宫内的凳子上,将那份一同带来的奏书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道:梓潼,你看看吧,这是荣国公送来的,等看完以后,我们再讨论关于你父亲的事情。
郑皇后沉默地点了点头,伸手将那奏书拿起,轻轻翻看起来。
奏书通篇仅有百余字,但郑皇后却看得很是仔细,过了许久,她才将奏书放下,目光投向苏言,反问道: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处置妾那不成器的爹爹和兄弟?
苏言没想到她会将问题反而丢给自己,先是愣了一会,才回答道:不管他们曾经的行为如何,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人,是太子的娘家亲戚,应该从鞑虏手中解救回来。
可若是同意了胡人的条件,岂不是成了资敌?郑皇后说道,她虽然很想将父亲和兄弟赎回来,但她已经是一国***,必须要为整个国家考虑,若是仅凭自己的个人意志推动,那和历史上的那些臭名昭著的皇后有什么区别?
苏言见她担心的是这个,不禁有些发笑,他轻笑着,抚摸着郑皇后的脸颊,道:那胡人不过是困兽犹斗,就算再给他们一些物资又何妨?终究还是改变不了胡人灭亡的命运。
坤宁宫中还有其他宫女内侍在旁边看着,被这公然做出这等亲密的举动来,郑皇后的脸颊难免微微泛红起来,她轻轻按住了苏言的手,把他拿掉,随后迎着苏言的目光,正色说道:陛下,若是妾那不成器的父亲和兄弟能安然回来,妾定然会好生教导他们安分守己,遵守国法,不做那欺男霸女的国之蛀虫。
有梓潼这番话,我就放心了。苏言笑着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郑皇后的保证,若是皇后有心约束自家人,那他将郑芝龙那几个蠢货赎回来又有何妨,不过将他们赎回来可不代表会好生养着他们,除了郑芝龙那一把年纪不方便动外,他的几个儿子都送到吕宋去帮忙开垦。
……
第二天的朝会上,苏言便宣布同意清廷的要求,命户部和工部准备好清廷点名索要的物资,送往盛京城。
和物资一起的还有苏言的一副手谕,他不会白白接受清廷的这番勒索的,既然清廷要恶心他,那他肯定也要恶心回去,这副手谕便是命令苏定远和苏辅在完成交接以后,向盛京城展开炮击——投入军中所有火箭炮,让大半个盛京城陷入火海之中!
物资和人质的交割一直到三月底才终于完成,三月底,被软禁在胡京多年的郑芝龙和他的几个儿子终于被放了出来,重见天日。
郑芝龙穿着一身新衣裳,在清军的押送下微略踉跄的走出了盛京,他看着盛京城外连绵数里的夏军军帐,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过了许久,他才张着嘴巴,喃喃自语道:
吾之婿居然有如此手段,早知今日,当初吾说什么也不会投降胡人了……
郑芝龙他们虽然这些年一直被软禁,但并不代表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他们也经常从清廷的邸报得知天下的变化,也就自然清楚南方强大的夏朝是自己的女婿建立的了。
时至今日,重见天日,见到强大的汉人军队,郑芝龙他们心中自然是后悔万分,但又对未来的新生活充满了希望,尤其是他的几个儿子,他们还没到江宁,心中就已经开始幻想起到了南方,皇帝妹夫会如何善待他们了。
苏定远没有坐镇交接现场,而是由安东伯苏辅负责,前者在接到皇帝的手谕后十分激动,将军中的所有火炮都集中了起来,摩拳擦掌想要给城中的清军一个大大的惊喜了,当然,他也不想去看见那几个郑家的蠢货。
苏定远站在火箭炮阵地前,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火箭发射架,看着火箭发射架的目光就好似看着娇滴滴的美女一般,马信站在他的身后,笑着说道:督师,这些火箭打出去,那胡人的盛京城定然会被焚为白地,末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那一幕了。
你说的不错。苏定远收回了抚摸发射架的手,道:围城一年了,终于能够向城内发射火箭了,说实话我还要感谢那满人的皇帝,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挑事,陛下不一定会同意对城池发射火箭。
说完,也不管马信的回答,苏定远将目光投向盛京城,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之色。
另一边,郑芝龙几人终于见到了年轻的朝鲜总督苏辅,后者对他们的态度还算友善,命人将几人带到为他们单独准备的帐篷内沐浴宽衣,享用吃食,这让一路遭到夏军将士鄙夷目光的郑氏父子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一路以来夏军普遍投来的鄙夷的目光让郑芝龙意识到,自己父子几人的处境不会很好,即便有着皇帝女婿在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善待,因此,在被带到为他们单独准备的帐篷后,郑芝龙严肃的叫住了几个儿子,对他们说道:
此番南下江宁,尔等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切莫因为五姐是皇后就嚣张跋扈。
他的几个儿子也都不是特别蠢的,一路也意识到了夏军兵卒对自己的敌意,又见父亲如此严肃,都点头应下,将父亲的叮嘱放在了心上。
随后,他们才被士兵带去洗浴更衣,等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后,他们才换上新的衣裳被带到了苏辅面前,在苏辅的招待下享用起为他们准备的吃食。
就在他们狼吞虎咽的进食的时候,营帐外却突然吹响了激昂尖锐的号角,这让郑芝龙下意识放下了手
中的筷子,看向外面,又看向苏辅,问道:安东伯,这是要攻城了?
非也。苏辅坐姿不变,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国丈,还有几位国舅,请尽快用完膳,一会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不知为什么,郑芝龙看着苏辅脸上的笑容,背后突然袭起一股凉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