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峰成了一个移动的靶子,夜空中破风声不断,只能时不时看见一道寒光,他已经丧失了斗志,不远处的陆裕散发这迫人的气息,明明他们年纪差不多大,但那种致命的威慑感和层出不穷的飞刀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哪一刀陆裕就扎偏了,伤到难以言喻的地方。
这里不是三不管的云南边境,陆裕舌尖抵住上颚,他不能下重手。
而且,小姑娘在里面头偷看。
手心的飞刀转了几圈,陆裕不再出手,这些飞刀打造很不容易,几乎没有可以补充的来源,必须回收,力道强劲的飞刀给门板留下了深刻的孔洞,拔的时候需要费些力气,陆裕脸上漫不经心,手上的动作熟稔迅捷。
这个距离,两人面对面,他能清晰的看清陆裕眼底的漠视,这是比嘲讽更大的羞辱,祁峰死死握住拳头,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一个只会蛮力的黑五类而已,他有的是方法收拾他。
这一夜除了当事人心情有些复杂,其他人吃瓜是吃爽了,不久,两个男人之间的硝烟弥散,祁峰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合上了院门。
这一通闹腾后时间不要,农村的夜晚除了哇鸣狗吠鲜少有其他的动静,祁峰前脚才关门,就听见各个屋子传来木门与门槛摩擦声。
祁峰大脑皮层瞬间充血,脸上耻辱的红与鲜血染在了一块,他顿在原地。
人影透过烛光剪在窗户上,不时传来脸盆和铁桶的碰撞声然后祁峰明白,这场耻辱的争斗,所有人的看见了。
谢蛮推开门,目不斜视,她无所谓祁峰怎么样,原主也无所谓,从她扇了顾明颖那一巴掌,原主对这个院子里的人,已经没有执念了。
一场兵荒马乱后,大院里又恢复了平静。
谢蛮睡不着,红绳在修长的指间转动,带动玉坠一圈圈的绕,蚊帐落下来遮挡了所有的视线,她饶有兴致的把身边能抓住的动往空间里塞,实验了一个遍,也没有发现玉坠的空间到底有多大,捉了萤火虫放进去,再拿出来,萤火虫依旧活蹦乱跳的,死物活物都能放进去,没有不良影响,谢蛮若有所思。
顾明颖既然已经有了一个空间,为什么还要盯上她的?这个空间看起来平平无奇,金手指并没有多粗多大,最大可利用的地方就是用它来做贼,一夜暴富又不用担心偷来的东西没地方放,谢蛮实在想不通,顾明颖怎么就能用它玩出花来。
而且,都是空间,顾明颖有什么必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一定要再得到她手上的呢?就为了不让她占这个便宜?
低烧似乎有些反复的迹象,谢蛮甩了甩头,将玉坠戴好,强迫自己入睡。
……
顾明颖做了个噩梦。
她给的药材无论是年份还是成色,都要高出整个祁县太多了,尽管她已经控制了数量,但流露出市场的高品级药材依旧像是在滚烫的油锅的放了一瓢水,东南市场不少人已经把眼睛移到了这里。
一个插队知青,是怎么获得数量这么庞大的优质药草?这些药草如果不是从大山深处获得,那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得到的?
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在暗处打量她,老赵是生意人,在利益面前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她,她渐渐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是一双深邃淡漠的眼睛,漆黑的看不见底,在街口的拐角处一晃而过,快的像是一道残影。
顾明颖骤然清醒。
窗外的弯月高悬,六平米的房间关了一整晚,空气沉闷而压抑,汗水浸湿了薄薄的睡衣,在竹席子上留下浅浅的印子,她扯开领口扇动,雪白的锁骨下能看见深沟里的颗颗汗水,带起的风却依旧让她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梦是无稽之谈,那双眼很熟悉,她今晚还见过,但今天绝不是第一次,顾明颖咬唇沉思。
太热了,她的东西有多,密密麻麻的挤在这个小空间,杂物间像个蒸笼一样,顾明颖忍不住开了透气口。
夏风穿过农村的石板路,带来的新鲜空气然后顾明颖精神一振,与其同时,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那双眼睛,她有印象,在收药材的老赵那里,恍然间瞥见过。
与新鲜空气进来的还有闻着肉香而来的蚊子,一个个巴在腿上,胳膊上,在不注意的时候叮了一口,等人反应过来,腿上已经肿起来一个又疼又痒的大包。
顾明颖狠狠拍死一个,还没吸够血的蚊子尸体粘在腿上,掌心和大腿也染上了黑色的东西。
不过能弄死就好,剩下跑了的,只是时间而已,逃不掉的,不论如何,她的秘密绝不能暴露。
……
天光未亮,赶在太阳升起前,队上就拉起了开工铃。
没办法,活是不能不干的,但人却不能和老天爷对着拼,气温太高了,前几天就有人陆续中暑,因此队上又把开工的时间往前提了提,赶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多干点活,尽量避开中午那阵最高温,让大伙身体能跟得上。
对于这个做法,大伙习以为常,毕竟往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群知青就没那么容易适应了,三点半,鸡都没起,知青就一个个的赶鸭子上架被轰了起来,四点钟赶到集合点,一群人闭着眼睛互相倚靠的站着,全靠大队长喇叭里抑扬顿挫的声音才没完全睡着。
喊口号,训话,分配工作,喊口号,流程过了一遍,一群人去领工具,谢蛮却被留了下来。
谢蛮一直觉得大队长习惯不好。
比如找她谈话总是喜欢边有边溜达,越走越远,不仅如此,还要时不时用一言难尽,不敢置信的眼光上下扫她一眼,话都到嘴边了偏偏就是不说,谢蛮已经从最开始的干着急变得佛系了。
但是好不容易她淡定了,大队长又不乐意了,看她一路上拈花惹草没心没肺的样子纳闷,“你都不问问找你来是什么事?”
“不纳闷。”谢蛮指指左手,“您轻点骂,我可还是伤员呢。”
程建设嘴角一抽。
谢蛮继续道,“要是骂太狠了,到时候我心情不好,影响工作进度。”
程建设太阳穴突突的跳,这事不提他还忘了,当即怒道,“你还好意思说,要是指望你来完成进度,咱们村过年全都得喝西北风。”
“你看看你,哪有个干活的样子,‘双抢’七天你就请了两天的假,咱们村半大小子都比你能干,你看看这一群的小姑娘,哪个有你这么娇气?”
程建设不愧是经常拿大喇叭的人,声音洪亮,有理有据,时不时还要做个总结陈词,谢蛮吸取了前人教训,丝毫不敢顶嘴,桃花眼大睁,面上一点一丝被骂得难堪也没有,时不时还附和。
“嗯嗯,大队长你说的对。”
“嗯嗯,您说的有道理。”
“我一定改。”
“您消消气,都是我的错。”
程建设:“……?”
回头一看,谢蛮真诚的看着他,手背在身后,干干净净的小脸上一对眼睛水汪汪的,下巴抬起,时不时点一点。
好像态度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感觉不对?这神态动作熟悉极了,感觉像今年他去县里的那几天,程建设又仔细的想了想,没错,这时不时莫测高深点头的模样,就是他和上级汇报工作的样子!
“……”
想明白这一点,登时程建设的嘴就想被缝了针,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小本子在陈靖红后头又把谢蛮给记上了,看来,是得让谢知青也去放放牛了。
不过此刻,谢蛮总算是得了片刻的安宁。
这条路是出村的路,谢蛮前天才走过,有点印象,不过刚才好像是把大队长又惹毛了,谢蛮当时偷笑还被抓包了,这时候也有点不太敢问,两人一前一后的沉默无语。
直到拐个弯看见前面的医疗站,大队长才指了指,“看见那了吗?”
“……看见了。”她前天才去过。
“以后你就不用跟着上工了,活你也干不明白,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后你跟着林老给他帮帮忙。”
谢蛮刚刚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决定接下来不管大队长怎么无理取闹她都让着点,因此话都没过脑子,非常痛快的答应了,“行!”
程建设一愣,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昨天医疗站的赤脚大夫找过来说谢蛮这丫头懂药材,想要去医疗站平时给他晒晒药材帮帮忙什么,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吃惊,这林老头虽然是个半吊子赤脚大夫,但实际上他在村里的地位却并不低,49年的饥荒,如果不是他拿主意,石榴仙的坟堆规模起码还要再大上两倍。
这老头对西医打针吃药那套一窍不通,平时哪家有病有痛的不敢去城里瞧病,都是到他这拿点药回去熬着吃了,不要什么钱,虽然这药,时灵时不灵的,却从来也没出过什么事,因此村里人虽然拿不准他的医术,但对他却是实打实敬重的,他的存在却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毕竟,这年头的医院,没几个人去看的起病。
他来要人,程建设还真没法拒绝,再加上他要走的是个平地走路说不定都会崴脚的大小姐,他更没有理由拒绝了,皆大欢喜不是?
一路上他本来还想,如果谢蛮不愿意就多劝劝,哪想一说人家就同意了,准备一箩筐的说辞顿时咽在了肚子里。
但这么一来,程建设也看明白了,这两个人事先通了气,就等他提出来,好顺顺当当的把这事做成了。
想着,额角又是一跳。
这边,谢蛮一口答应下来后也愣住了,去医疗站?帮忙?她一头雾水,到底想起了昨晚陆裕说的话,以不变应万变,悄悄掀眼皮看眼大队长。
大队长很好奇,谢蛮的小动作他看的清楚,谢蛮个战五渣过去能帮什么忙?这就是个光明正大逃避劳动的幌子而已,不过他也不拆穿,八卦道,“小丫头还挺厉害的,能让林老过来过来给你搭□□,废了不少心思吧?”
谢蛮眨眨眼,莫测高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