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兴的神情中,出现一抹罕有的窘迫:“天知道我等安馨开口索要人情,等得有多辛苦。是我主动开口问她来意的。那孩子心善,是不肯在我伤愈之前开口的,我哪里等得及?”
“等看见安馨送上的医案,我一眼就认出必然是你的。天底下这样的毒是独一份,除了你没有别人。”
“我心甘情愿去天胜境替你找药。要不是被秋敏学的消息误了,我要是能够找到‘冥极根’,你的毒早就解了,我们俩也就没有这么一天了。”
“所有的阴差阳错都是便宜了我。”
金燕子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头去封堵甘兴的嘴。她满胳膊的银针在红烛下闪闪发亮,甘兴抬手把手中的匕首放回架子上,伸手把金燕子的手指头拿下,低声叹息道:“你呀,就是跟我太见外了。”
“你该知道的,有没有这场婚礼我都愿意给你解毒。相比咱们高调的婚礼,我更愿意替你悄无声息地解毒。你看看你的徒儿,人前人后多少低调,少了多少纷争......”
金燕子不服气地挑起眉头,用眼神抗议甘兴胡说八道。
甘兴好笑地伸手抚平金燕子的眉头,轻声笑道:“好好好,是你生病了,你那徒儿才没学会你张扬的性子。等你的毒解了,你重新教过她,让她满世界张扬去可好?”
金燕子的眼中涌起了笑意,嘴里不自觉地灌下更多的鲜血。
这还差不多。
安馨什么都好,唯独喜欢躲在乌龟壳里装弱小,全然不知快意恩仇是如何的意气风发。等她的毒解了,真要以身作则,好生给安馨做个榜样。
甘兴的话还没有说完:“等会儿,你的毒驱除完了,我让人在洗漱房给你准备了另外一桶药汤,你去泡过了,咱们的洞房花烛才算圆满。”
金燕子愣住了,不知不觉中她浑身的颤抖消失了,她被甘兴诱导着喝下了太多的血,驱毒已然完成了。
不等金燕子动作,甘兴主动点住手臂上的穴道,替自己止血。
金燕子赶紧松开口,吞咽下最后一口鲜血,抱歉地嘀咕道:“你哄着我喝多了血,这要是又中毒了怎么办?”
“不会的。”甘兴自得地笑了:“我的血会助你抵御毒药,从今往后,寻常毒药对你无用。”
甘兴抬手从身侧架子上的暖窠中,倒了一杯温水喂给金燕子,“你漱漱口。”
金燕子不肯低头喝水,她急切地问道:“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你失去了这么多血,武功境界是不是要跌落了?”
这等好事不会没有代价,若是以甘兴跌落境界为代价,她于心难安。
甘兴抬高了手臂,他温和地说道:“喝水。”
金燕子闭紧了嘴巴,摆出甘兴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偏不喝水的样子来。
甘兴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怎么忽然像个孩子,不通情理了?你想想,相比你再次中毒,我的武功境界总会再上来的。这个买卖划算。我是你的夫君,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把杯子凑近金燕子的唇边,温柔地哄劝道:“喝了,乖。”
金燕子的脸庞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没想到甘兴会这么对她说话。她低下头飞快地把杯子里的温水喝了,迫不及待地对甘兴问道:“回跌落多少境界?”
金燕子脸上的红晕消散了。
甘兴把手中的暖窠和水杯放回架子上,顺手储物袋中刷出药粉和细长的白布条,迅速的缠绕在手腕上,轻声对金燕子笑道:“会跌落两个境界吧。”
“你放心,我早有准备,我还有‘紫灵丹’,调养半个月,说不定一枚丹药,就能把境界追上来。”
甘兴缠好了手腕,双手撑在浴桶的边缘上,坐到了浴桶的边缘上,伸手从储物袋中刷出一件内袍穿在身上,才对着金燕子淡定地笑道:“若我所料不错,等你晋升先天,你会百毒不侵,是我给你的新婚礼物。”
“你若是还要介意,我当你嫌弃我有缺陷。咱们这夫妻还要不要做了?”
金燕子忽然心痛如绞,明亮的喜烛下,甘兴刚才故意让她看清楚了,他们俩的夫妻注定要名存实亡。
难怪甘兴一直跟她说不用嫁给他,他都愿意给他治病。这会儿她身上的毒解除了,甘兴还要问她这个?
金燕子踩着浴桶内的阶梯一步步向上,露出骨瘦如柴的身体,淡然地笑道:“咱们俩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天底下都知晓我嫁给了你,我有三个特别护短的师兄,你可别想着休妻。”
“不休妻。我可舍不得休你。”甘兴伸手面对面替金燕子起针,趁机晃动双脚搅乱浴桶中的水面,不让金燕子看见她此刻苍老的样子。
他低声笑道:“我还有个惊喜给你,保准比解毒更让你惊喜。”
“对了,你身边的那个戚妈妈,你还是别用了的好。我看你用她又防着她,没这个道理。”
“用人不疑,用人不疑的道理还是你教给我的,我替你把她安置到天鹰宗的坊市中的药房去,你再挑个管事妈妈来顾着牛轲廉的起居。”
“以后我少炼点丹,你身边的琐事我给你做。你不会嫌弃我做得没有旁人好吧?”
怎么会?
金燕子是见过甘兴照顾她师父起居的,样样妥帖,戚妈妈如何能比得上?
金燕子沉默地转过身,让甘兴给她拨出后背的银针,她低声跟甘兴交底道:“我留着戚妈妈是安馨想要驱逐她。我让人查过戚妈妈,找不到不妥的地方,反倒让我更想看看戚妈妈有何不妥?”
“你看你,安馨都开口了,你还偏要留着人作甚?”甘兴不放松地劝着金燕子:“先前的事情不说了,就当是你闲极无聊的消遣。你好生修养,这些烦心事我替你办了,把她安置到坊市中的药店去当差,保证让你没法挑剔。”
金燕子无声地笑了,夫君迫不及待要宠妻,她要不要听话呢?还是跟夫君故意闹着玩更有意思?
她想了想,轻声跟甘兴解释道:“阿圆走失被人找回来后,我暗中吩咐人跟着阿圆。阿圆半道上被人劫持,劫持阿圆的人警觉得很,甩脱了飞云门弟子的跟踪。”
“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戚妈妈跟阿圆是我救回清风居的,我从清风居出来嫁给你,总不能把隐患留在清风居。你既有打算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喜房中的红烛又爆出了灯花,喜房中喜悦的气氛在流淌......
甘澜院外,戚妈妈带着人到了。
众人沉默地放下担架,默契地开始打坐,恢复最佳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