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眼中光彩全无,噬骨毒使他的外观极具老化,一个时辰前还看起来英武年轻的面孔在此刻犹如耄耋老人。他曾经最怕失去年轻,曾动用国力求来驻颜丹以保容颜,然而落到这步田地,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白暮栎看着自己的父亲只觉得嘲讽,也不知母亲死时他有没有如此哀念过。天子落魄地看着倒地不起的那具尸体,女人艳如红莲的模样映入他的视野中,那将成为他人生路上最后的记忆。
她并无打算对自己的父亲仁慈,不过这次杀伐的执行人是她,任何手下都没有资格替她来处决中承最高高在上的天子。
“再见了,父亲。”
她接过属下递来的短刃,一刀封喉,她曾与先生学过杀人的技巧,要以快制敌,不带任何犹豫。天子的脖颈上血痕骤显,他的眼眸曾有几秒的清明,事到如今他更加渴望死亡,而后鲜血喷涌而出,像是被开了闸的水,源源不断四溅到各处。
那把刺穿天子喉咙的短刃在很久之后她都留着,那把短刃陪伴她登临大位直至死去,死后更是陪伴她入了皇陵。短刃上血迹始终未被擦去,是她父亲的血,也是她无法逃避的历史,即使她几番篡改史书也无法阻止弑父传闻在民间被广为流传。
后世将她算作是新时代的开始,无数历史学家将她捧上神坛,视作与望月一般的传奇女帝。daqu.org 西瓜小说网
然而弑父这个致命的缺点却始终围绕她终生,尤其在那把带血短刃出土后,舆论对于她都评价终于走向两极。虽然血液的痕迹能在空气腐蚀中保留几千年这件事令人惊讶,但更重要的是,这把短刃证实了历史中女帝弑父事件为真实。
不过那都是后世的事情,暂且按下不表,现在弑君弑父的白暮栎只能得到一句大逆不道。
清脆的掌声在场内响起,子夜仍端坐在她原来该坐的位置上,半步未动。她抬起手为中承新皇的诞生而鼓掌,嘴角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像是祝贺时标准的假笑又像是嘲弄。
随之场中的庆贺声接连不断,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目前都是最好的表诚意环节。被视作忠贞不二的人都已经死在了刀剑下,如今活下来的都是风一吹就倒的墙头草,他们为了活命而入的官场,新君是谁很重要吗?一点都不。
“你没走。”白暮栎转过身来,白衣上沾满亲父的鲜血,然而她不以为意,继续同子夜说话,“我以为你会直接离开。”她皱起了眉,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毕竟在她的设想里,子夜现在应该已经离开。
“我不会错过新皇的诞生,况且,在答应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没了资格离开。”子夜端坐着微笑,她平静地看着白暮栎,像是丝毫看不到之前白暮栎的疯狂行为。
“啧……说吧,你想要什么?”白暮栎见过太多为了利益而来的人,对待这些人的做法有两种,杀了他们或者便是给予他们想要的东西驾驭他们。毕竟也是短期的同盟,她自然无法用前者来对待子夜,故而她只能使用后者来赶紧结清利息让人滚蛋。
子夜仍然微笑着,她勾起唇开始谈条件,“承诺,我要你一个承诺。”
白暮栎一口银牙险些咬碎,这个条件无异于敲诈勒索。但她还是恨恨地说道,“成交。”她没忘记自己当时说过的话,再也不情愿也会答应。
听到此话,端坐在位子上的人灿然一笑。白暮栎心想这若不是在鲜血淋漓而是在沐阳花田中的话,那还真挺好看的。
子夜施施然地从座位上起身,挥袖准备离去,她身后的林玄是在场唯一一名还安然无恙的侍卫,当然,这是因为白暮栎带来的人无法伤他分毫。
临走前,她又转过身问道,“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明明不需要我也能进入这场宴席。”
白暮栎挑眉笑着,配合上她那张染血的脸,更有几分阴狠的意味。她歪头想了半晌,从袖子从取出火折子,点燃后抬手往子夜的方向扔了过去,刹那间木桌爆炸、连碎屑也消失在空气中。
“这样的理由够吗?我做事向来留一手。”
淡淡的硝烟味散布在空气中,这是子夜从未见过的东西,难免会感到惊讶。此物只要有火源便会爆炸,哪怕是普通人也能够熟练使用,在未来可能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如今的人们根本无法意识到这将是改变世界的产物,虽然它真正发挥效用是在很远很远的未来。
“真是要祝贺中承新帝的诞生了。”
今夜还在沉睡着的、安详的中承人民在知道新君诞生的一刻会是何反应呢?
在回客栈的路上,子夜莫名笑了出声。在当林玄问到在笑什么的时候,她答道自己只是想笑。其实白暮栎的登基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并无任何影响,可能在很久之后这出弑君弑父的戏码会被编入说书人的嘴里,成为新一轮的笑谈,但这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这就是白暮栎策划已久的结果,除了让她更累外别无其他用处。
平息朝臣的怨言、镇压民间的议论……她必须要做的事情有太多,这绝非杀一两个能解决的事情。以武力手段为开端的事件,到最后她必须要花上十倍功夫才能将其解决。
“也不知道这些君主到底是为了什么……”子夜感慨到,这是她所不能理解的事情。
林玄略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普通人的寿命仅有短短几十年,荣华富贵太易得了,只要做到人上人的位子不会掉下来,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就是幸福的一生。尤其当这个位子是人间天子时,想要的人会更多。”
“再者,即便是修士也难以摆脱对身外之物的爱好,修真界中不也是如此吗?子夜,不要把普通人想的太低劣,也别把修士想的太高尚,大家都不过是断不了红尘的人而已。”
“那你呢?”
“我也是人。”
难断红尘爱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