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飘洒在黑夜中,如同天地之泪,将一切映照得模糊而凄美。
与杨天剑敞开心扉对饮的那一夜,白展梦将马送给了杨天剑,让他去找柳媚儿。
他原本想回去白家庄,但是绵绵的细雨,打湿身体,淋湿眼睛,也戳痛着他的心。
为什么自己能这么大方的让另一个男人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他们再见,一定会发生关系。
所以,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往圣女峰的方向跑。
对,是用跑的,施展轻功的跑,是奔赴心上人的那种跑。
以往,大半日马程,三百里的距离,很远了,即使功夫再高的人,轻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一直跑着。
而他就那样,淋着雨一路跑,一直跑,让雨水淋湿身心,似乎痛与愧疚感能减一分。
他跑了一天一夜,路滑摔倒了,跑起来再爬,脚被磨破了,爬起来再爬,跑累了,就停下来喘几口气,接着跑,这一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到那里已是第二日的晚上。
圣女峰的山头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倚立着,宛如一位守候的老人,静静地凝望着山下的涤玉湖。
圣女峰下是涤玉湖,那是他与心上人多少次深情相拥的地方。
雨还在继续,而且不再是昨夜的细雨,而是瓢泼大雨。
在树梢上,一个全身湿漉漉地白衣少年独坐着。他修长的身影仿佛融入了这片雨夜的寂静之中,一袭沾染着尘土与雨水的白衣在雨丝中若隐若现。
他的眼眸深邃而清澈,透露出无尽的忧伤。
此刻被雨水溅起水花,深深浅浅,如心上的沟壑,深深浅浅。涤玉湖畔是他的心上人住的地方,那是如星点般的房子,被浓郁的雨幕所笼罩,忽明忽暗。
他的心上人,玉颜如花,灵动而又妩媚。
每次想起她,白展梦的心如同被一把尖锐的刀子割痛。
其实,自从柳媚儿离开后,多少次,他还是会如以前一般前来这里,在这棵树上,守望着她。如今,他只能默默守望着她的家,看不见她的身影,只能以思念填满心间。
他们相爱多年,却因他的猜忌而分离。
雨夜的寂静中,少年的心忽然涌起了无尽的思绪。
他想起了他们相识的那个春天,那时的她笑容灿烂,如同春风拂面,灵动的闪现在他眼前;
想起了他们初次相遇的白家庄桃花林,那时的她羞涩而美丽,如同花中仙子一般的小女子笑着问他为什么跟自己长得不一样;
想起了他们约定终生的那个夏夜,那时的她笃定情深的说过了及笄之年便嫁给他;
想起他们第一次相拥而眠的那个雪夜,尽管外面冷得瘆人,他抱着她,如烈火一般燃烧的心,他却不敢再动一分;
想起她看到他受伤,闪着眸子眨着眼睛关切地问他痛不痛,那时候的她美得如一颗闪亮的明星。
他的第一次牵手给了她。
他的第一次拥抱给了她。
他的第一个吻给了她。
他的第一次给了她。
她是他第一个爱的女人,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然而,他的猜忌与后面的无情残酷地将他们分隔开来。
是的,是他的猜忌与不信任才让自己心爱的人离开自己,然后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
是的,是他拉摔了她,尽管他不是故意,可依然深深地伤着她的心。
是的,是他失手推倒她,导致她小产的,而那个孩子是他自己的孩子,这一切多么痛啊。
他真的好惭愧、好自责、好痛苦,心中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想奔下山头,去见她一面,去告诉他,他错了,他还爱他,但是那又有什么用。
不是没有去过……
她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当着他的面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来刺激他,还刺了他一剑。
他的心那般地痛,而这种痛比她刺他的那一剑还痛。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得空,就往圣女峰跑,他还是会买她喜欢吃的各种吃的送去,守门的侍卫们都被他打动了,但是她的心如铁,不肯再回头一分。
雨夜的黑暗中,少年的泪水与雨水融为一体。他默默地抚摸着心口,实在太痛了,痛得揪心,他不禁咬紧了唇,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视线变得模糊。
哭泣让他的身体蜷缩,身体抖动,一不留神,便从树上跌落……
好在,他功夫好,半空中,施展轻功,平稳落地。
跌到树下,他顺势靠着树干坐下,不顾地上的泥潭,不顾全身湿透,不顾满身地疲惫与狼狈,这些与心头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他跌落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守门的两个守卫。
她们上前来查看,厉声道:“什么人?”伴随着长鞭挥出。
只见地上一个白色又带逆龄的人蹲在地上哭泣。
两个侍女的长鞭没有收势,直接落在这个人身上。
这人竟不让不避,也没有停止哭泣,还是哭得那样呜咽与悲切。
是一个男子的哭声。
一侍卫上前一步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跑来我圣女门哭?”那侍卫边说着,边欲上前抓起那人的头发查看。
就在她的手要触及那人的头发时。
那人突然抬头。
那侍女这才看清雨水之下,他的脸。
她一惊,缩回了手,惊讶地道:“梦公子?是你?”
白展梦没有回答,继续把头埋于膝盖上,然后双手捂脸,继续哭着。
这一幕,让那两个侍女,诧异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曾经白衣胜雪,玉树临风,人前风光无限,一向装束得体的白家庄公子,怎么会如此狼狈地在此哭泣。
此刻的他,满身泥污,白色的衣服被沾满泥泞与雨水,没有戴发冠没有束发,那原本乌黑的长发被雨水打湿,一坨一坨地贴在后背和面颊前。
此刻的他,好生狼狈。
原本那么不可一世的他,此刻哭得竟像一个孩子。
而一个人,要是悲伤至极,哪顾得上面子,不过是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才能释放。
那两个守卫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为什么会哭,其实她们是懂一些的。
因为她们在这里守山看门多年,见证了他与她们的少掌门,现在的掌门之间的感情。
这个少年经常前来,无论以前未婚的时候,还是后面和离之后,她们见证了他的深情。
昨日,另一个人,杨天剑来了,莫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哭的。
一个看门侍卫忍不住上前安慰道:“梦公子,你不要这样,你们的缘分已经尽了,不要勉强。”
另一个侍卫道:“是啊,你如今每次带的好吃的,门主都没收,都是让我们自己吃了。昨日,那个杨天剑来过……门主与他……”
白展梦依旧只是哭,头也不抬。
这时,一个侍卫实在于心不忍,摇着头,叹气道:“梦公子,你回去吧,这雨大,这般淋雨,身体吃不消的。”她说罢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来,轻轻地上前,盖在白展梦头上。
一会儿白展梦却起身,将斗笠摘下来,然后伸手,还回去,盖在那个侍者头上。
然后转身,直着腿,扶着腰,有些跌撞的向后走……
他走得那样的慢,那样的狼狈,似乎腿是僵硬了,不能弯曲了,似乎腰不能直起来了……
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两个侍者望着这个背影,无奈的摇头,叹息,感慨……
“他是走来的啊,那么远……”
“他是多好的男人啊,哎,可惜……”
“是啊,这世上,恐怕再没有如此深情的男子了……”
“不知道门主怎么想的,他那么优秀,对她又那么好。”
“门主真的是残忍,是过份……”
“他是多少女子心中的男神,绝世风华人如凤,人间只应白展梦,不对,是嫁人当嫁白展梦……”
“没想到他这般优秀完美的男人,竟被我们的门主折磨得如此狼狈不堪……”
“如果这世上能有像他一般,不,哪怕是千分之一的男子,我都嫁。”
“可惜,可惜了,感情这事啊,真是伤人,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
圣女门都是女子,这侍女也是女子,所以不禁发出这般感慨。
是啊,情难防,而相思断人肠!
一寸相思一寸伤,寸寸相思断人肠。
自古深情留不住,多情总被无情伤。
情之所系,情之所痴,情之所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