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子推了门进来,此女子果真是惊艳,只见她身着桃红碎花曳地长裙,手抱琵琶信手而弹,当真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雅韵,她头戴金鸟花冠、云鬓连络、上插流苏玉步摇,一步一倾身,如摇曳在水中的荷花,再看其面容如画似玉,柳眉凤目,顾盼生姿、眉目传情。
只见她珠唇轻启,玉音即传,唱的是李白的《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杨天剑只顾静静的听着,歌声婉转、撩人心扉、催人泪下。杨天剑不觉想起那日与媚儿的花间戏舞,只是如今……这长相思,当真催心肝,可无奈媚儿爱的是白展梦,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断不解这相思之痛。
一曲唱罢,杨天剑拍手称赞道:“妙极妙极!姑娘歌声甚美,这琵琶也弹得极好,今日幸闻,算是三生有幸!”
“公子过奖了,这琴音再好,也得有知音,方可听出妙意。”
杨天剑听她这般说着,心下想,这女子应该有些才情,不似一般的烟花女子,遂与她这般攀谈起来。杨天剑问:“看姑娘这仪态与才情,不似这烟花出身,不知姑娘为何沦落至此?”
不想,杨天剑此话一出,那姑娘便掩面而泣道:“小女子原出自江淮官宦人家,姓秦名媛,只因家父受人陷害,招致满门抄斩,自己因与表兄订了婚约,寄养舅母家方逃过一劫,可舅父怕受牵连,遂将自己卖与花楼,流落花楼五年有余,再辗转到此。”
杨天剑听了不禁怜悯,暗忖良久,安慰道:“想不到姑娘还有这等心酸往事,然是我不好,竟要问及,惹姑娘忆起伤心旧事。”
却见那秦媛擦了眼泪,转而笑道:“人各有命,这是小女子的命,过去了即过去了,现在想想这花楼倒也风流快活。”她的这番话及说这番话的表情仿佛刚才的梨花春带雨是说别人的遭遇。
她说罢,便放下琵琶,款款行至杨天剑身旁坐下,倒了一杯酒递与杨天剑,而后也给自己斟满一杯,道:“公子,且饮。”
杨天剑接过酒杯,仰脖饮酒。
那女子也举杯仰脖饮尽杯中之酒。
如此这般,他们不自觉饮了五六杯,她的目光从进门就没移开过杨天剑身上、脸上,看得杨天剑有些发怵。
“公子喜欢听曲儿?”那女子媚笑着问。
杨天剑答:“喜欢,也会一些。”
那女子眉毛一扬,眼神一亮,似是逢到了知音,心下欢喜起来。“是吗?那秦媛今日倒是逢着了知音。”
杨天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明媚春风一般,加之酒的温度,面颊红润,看得秦媛有些沉醉。杨天剑答:“要不,我也给姑娘弹一曲。”他说罢,环顾四周,这怡春院的包房雅座果真不同,角落处还真有一架古琴。
杨天剑起身过去,坐于琴前,拨弦而弹,弹的依旧是李白《长相思》的曲子,琴音婉转,如高山流水,如泉水叮咚,又如燕子回廊,亦如惠风和畅……每个音符都熠熠生辉,闪耀着光芒,琴音极妙如同一颗流星,瞬间划过天际,留下美丽的光芒。
杨天剑弹得认真,秦媛听得认真,她没料到,眼前的这个俊俏少年,竟有如此高超的琴技,此琴技恐怕超出众多艺师,整个乐阳城都找不到第二个。
秦媛陶醉在这琴声之中,也陶醉在杨天剑的美色之中,或者是借着酒力,只见她不自觉的行至杨天剑近前,伸手轻触杨天剑的下巴,边道:“公子的倒是好俊俏的摸样,琴技也如此超然,竟不知也是寻花问柳的辈儿。”
见她举止轻浮,杨天剑脸一片绯红,忙止了抚琴,慌忙推开她的手指,并带了愠色道:“刚听得姑娘好一首长相思,以及姑娘的身世,以为是不染世俗的人,不觉也是这等烟花之地的俗物。”
见杨天剑生气,秦媛却并不生气,而是咯咯的笑起来:“公子倒是装起正经了,休怪奴家,若公子不是俗物,又何来此寻花问柳之举,还单点了我这头牌?”
被秦媛这一问,杨天剑倒是哑口无言了,吞吐道:“我,我,我乃随同朋友到此。”
“随同朋友到此?既然公子有这等寻花问柳的朋友,想必公子也是同类中人吧,只是见公子稚嫩,我有意调教,头次来这里怕是有些羞涩,有此头一次,以后自会天天都想来呢。”秦媛无比娇嗔的说着,身体也不自觉的向杨天剑凑近,面颊几乎要相对。
杨天剑心跳加速,脸由绯红到温红,唰地起身。
“姑娘请自重!”杨天剑怒道。
“自重?公子可是头一个对我说自重的,之前那些男人们无不都是猴急,公子当真是与众不同啊,倒叫小媛好生喜欢。”秦媛进一步媚态百出,边说着边迎上前,抓了杨天剑的手凑到自己胸前。
杨天剑哪经过这等事,当手触酥胸,他心跳骤然加速,就感觉快要窒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遍全身,几近眩晕。他甚至忘了推开秦媛,或是不愿推开吧。
就在秦媛的红唇迎上他的唇时,他才猛然惊醒,一把推开秦媛,退后几步才缓缓定了神情。心下想,这女子果然娇媚,当真是被勾了魂,以至于……
他转身想逃离这里,逃离她的这销魂诱惑,脑海中反倒出现那日思雨与那耶律鸣风纠缠的情景,心中热火再度涌起……
“公子请留步!”秦媛见杨天剑欲走,便叫住他道:“这莫不是公子的初吻,却被我……倒叫奴家好生欣慰。”她边说着,边咯咯的媚笑。
杨天剑是停住了脚步,但并没回头,冷冷地道:“姑娘亏生得这如花美貌,当真是着烟花之地的女子,水性杨花莫不是所指,方才算是小生得罪,但我乃……我乃正道人家出身,断不能招惹这百家之女,误了清白。”
“清白?一个男人还谈清白?公子果真是清白啊,嘻嘻,人不风流枉少年,公子也正当韶华,何要刻意灭了人欲,倒不如顺应人伦……”
杨天剑挥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再度前行,推门出去。
秦媛跟了上去道:“公子就这样离去,怕是连这点花的银钱都不够吧,或许连这酒钱都不够。”她边说着边用手绢掩面继续窃笑着,并跟了出来。
行至楼下,老鸨见杨天剑,便迎上去道:“公子这么快就销魂了,莫不是这金陵的头牌都伺候不好公子?”
杨天剑看了一眼老鸨,没有理他,只顾进一步前行,却被老鸨拉住。
“我说公子,这乐也乐了,银两可不能少吧?”
杨天剑愣住,“银两?”遂从衣服里掏出今日挣的十个文钱。
那老鸨一见,顿时傻眼,面带怒色,道:“公子看这身装扮,不像穷人吧,没想到出手这般小气,就这几个子儿,恐怕连酒菜钱都不够呢,你别忘了,你点的可是头牌,这一晚上得五十两银子,你没过夜,至少二十两银子得给吧。”
“我就这些。”杨天剑无奈地道。
老鸨欲再生气,却见一枚金锭出现在眼前,看去,原是出自秦媛处。
秦媛边将一大锭金子递到老鸨面前,边道:“妈妈,这个够了吧?”
“够的,够的。”见了金子,老鸨顿时满脸堆笑,收下金子后,不解的问“只是这……你为何要给客人出钱?”
“哦,我与杨公子是旧时相识,这金子是他往日赠予我的,只是他近日出来匆忙,银钱未带够,所以……”秦媛这般说道。继而凑到杨天剑近前耳语到:“我想公子此时恐怕身无分文,穷困没落,但请公子留下,公子若是不喜欢那套,我只与公子抚琴吟诗,可好?”
杨天剑还在犹豫之际,却被秦媛拉了手,往楼上去。边走,秦媛边道:“还请妈妈这几日休了我的牌,这几日我得好好陪杨公子,银钱少不了你的。”
“这……”老鸨望着他们上去,又想到杨天剑刚才捏碎酒杯的功夫,便不敢不答应,她只得同意。继而又眉目堆笑,任她陪谁去,只要银子不少就行。
杨天剑心想这烟花之地的女子竟也懂得抚琴吟诗,倒是难得,若真如她所说,现而今自己身无分文,外面天寒地冻,只要她不乱来,这倒也是个好去处,再说自己一身功夫,还怕这弱女子不成。
思量至此,他便也释然了,心想就安心呆在这怡香院,倒也不失为一个落脚地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