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无法转移的矛盾
传送阵是个好东西。
根据一些流传下来的破旧古籍记载,曾经的宗门天下之中传送阵铺设是以宗门与宗门之间点对点的形式镌刻设立。
这算是双方签订盟约的一种表现。
在两侧的传送阵镌刻完成启动的那一瞬,那便代表着双方已经达成了无限制合作,人员互通,货物往来。
当初的天下,宗门何其繁多,随着一个个传送阵点的构筑,整个中土地区也逐渐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传送网络。
为了满足这张传送网络的不断扩张需求,修者对于界空石的勘探技术不断更迭,开采工艺也逐步完善。
大量的界空石被开掘,运往天下各处建立新的传送阵点。
这张传送网络成为了当年宗门天下的繁华强盛的起点,但同样也正是这张庞大的传送网络,成为了战乱降临时将天下宗门尽数拉入深渊的终点。
当战火燃烧大地,曾经耗费大量界空石镌刻而出的传送阵被一个个的被毁灭,而结成崭新联盟的宗门为了能在联盟能够在战争爆发之时快速做出反应,又镌刻出一个个崭新的传送阵点。
不仅如此,每一次全功率传送都会对阵纹造成损耗,而这些损耗也都需要用界空石进行护养修复。
绵延无数年的混乱战事,让修者对于界空石的需求达到了一个高峰,也正是在这段时间大批大批的界空石矿脉开始枯竭。
宗门天下的混乱局一直持续到了监天阁的出世。
在监天阁的横压之下,大规模的宗门战争得到平息,宗门天下的秩序得以重新建立,但曾经遍布天下的庞大传送网络已然几乎被摧毁殆尽,而界空石的矿藏也不足以再构筑出当年的盛况。
在监天阁的领头之下,界空石的矿藏被几个超大型宗门联合管控开采。
传送阵也也因此成为了超大型宗门的实力象征。
就如同两万年前盛极一时的琼华宗,为彰显实力,他们甚至在自己秘境之中都设置了名贵的传送阵。
但世间奢华都总有耗尽的一天。
异鬼大劫的降临,让界空石在这世间最后光芒消散了。
席卷整个中原的异鬼大劫,整个族群面临存亡之时,自然不会再顾及什么可持续开发。
在监天阁的主导下,最后的界空石矿脉被疯狂的开采以作战备,一座座传送阵在异鬼战争的前线与大后方拔地而起,维系着这场人族的存亡之战的物资枢纽。
而再之后的记载就详细了很多。
宗门天下体系崩溃,中原进入皇朝天下的时代。
皇朝天下的初期,中土区域仍然存在着一些传送阵,有的是异鬼大劫时残留下来的,有的则是通过残余的三两矿藏重新构筑的。
但在万载岁月砥砺中,这些传送阵也都烟消云散。
曾经倒是有过一些一统中土十四州的雄主想要复刻出传送阵,跨越空间的界限,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以此来让自己创立的皇朝千秋万代。
只是很可惜,这些雄主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穷尽一代代顶级阵法师的努力,也都未曾找到界空石的下位替代品。
久而久之,传送阵也便被遗忘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简单为许长歌这武夫讲述完界空石与传送阵的由来之后,许元便将视线投落在了娘舅手中那枚漆黑宝石挂坠,眼神颇为炙热:
“而且,既然西恩皇朝存在着界空石,那便兴许也会有悬空石的矿藏。”
界空石是传送阵的必备材料,而悬空石则是须弥戒的制作材料。
两种天材地宝之所以只有一字之差,那便是因为在古籍记载中二者几乎都是以伴生矿脉的形式出世。
许元很清楚眼前这些玩意能给大炎带来什么。
悬空石暂且不提,光是传送阵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不管是对于地方治理,还是用作军事,都是一项可以改变时代的古老阵法。
想到这,许元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娘舅,此事我们得立刻上报给父亲。”
在很多事情上,那老爹都给了他极大的自主权,但眼下突然送到眼前来的界空石已然不是他能处理的量级。
往小了说,这能成为相府在接下来的大炎内战之中一张出其不意的底牌。
往大了说,这个从天而降的情报兴许会让到相国府这艘巨轮转舵,驶向与既定路线不同的轨迹。
一天后,相国府,白圭阁。
光线透过窗棂带着冬日为数不多的暖意,书卷特有的墨香弥漫在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清香润鼻。
一老一少隔案而坐。
发鬓斑白的许殷鹤坐于案桌之后,细细听完对面三子的叙述,沉稳的声音不急不缓:
“长天,你伏杀这西恩皇女是想要借着李家三子对东瀛岛进行干预?”
许元眼眸闪了闪,轻咳一声:
“有这个想法,但父亲,现在的重点不是东瀛岛。”
“哦?”
许殷鹤带着一抹笑意,深邃的眼眸意味深长:“长天,如今东瀛岛在你眼中都不算大事了么?”
许元一愣,随即低声道:
“这只是相对而言。”
许殷鹤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揭过:
“所以,你想说现在的重点是西恩皇朝境内也许存在着界空石与悬空石的矿脉?”
许元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玉盒放在案桌之上,推向对面的老爹:
“嗯,这是实物。”
许殷鹤古井无波的眼眸扫过:
“此物,可交予格物院看过?”
作为相府这个庞然大物的唯一掌舵人,许殷鹤对于很多事物确实都略懂一些,但人的精力有限,涉及更加专业的知识,那便需要下面的人去做。
许元笑了笑,点头:
“昨夜跟着娘舅回府之前,我们先去找了姜老头,确定了这件法器的制作材料是界空石。”
“这样么。”
出乎许元预料,这老爹并没有因为这个情报而流露任何喜色,视线停留在那漆黑如墨的宝石之上,声音显得有些让人难以揣测:
“那姜荷可告诉伱,这件法器效能如何?”
许元摇了摇头,声音在静谧的相仿回荡:
“姜荷说,这上面的纹路与我大炎阵纹有些区别,若要想彻底搞清楚得把它拆了,但拆了过后他不能保证能把这法器重新装好,所以我拒绝了。”
许殷鹤不置可否,指尖轻轻点了点玉盒表面:
“那以长天你判断,这法器用途为何?”
许元沉吟少许,轻声反问道:
“父亲,你可知昆吾镜?”
许殷鹤点头,眸露一缕追忆:
“略有耳闻,年轻时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见过相关记载,昆吾秘境的钥匙。”
许元轻声道:
“您说的没错,但昆吾镜除了是钥匙以外,还是一件传送秘宝。”
许殷鹤抬眸扫了许元一眼:
“看来你与武元那丫头便是被此物刺杀的。”
丝毫不意外这老爹的反应速度,许元应声道:
“对,我怀疑这件法器和昆吾镜类似,作为那西恩皇女保命杀招,这挂坠要么能将人传送走,要么便是”
“能将他人逆向传送过来?”
“嗯,而且后者可能性更大,若是能将自己传送走,在看到许长歌实力的一瞬,以奥伦丽的城府大概率便会毫不迟疑的激活此物。”
“”
许殷鹤幽深的视线在玉盒上徘徊,语气带上了一抹若有所思:“听长天你方才叙述,那皇女的实力强于寻常源初很多,作为她的保命之物,那被传送之人的实力应该不弱。”
说到这,
许殷鹤望着许元的眼眸之中带上了一抹审视,问:
“长天,此事你想怎么做?”
“”
许元被这突然的问题搞得愣了一瞬,试探着问道:
“父亲,你这话是指”
“不明白么,那应当是为父会错意了。”
许殷鹤指尖轻轻敲击在玉盒表面,低声呢喃:
“你费了那么口舌向为父介绍那海上皇朝中可能存有两种绝迹矿藏,竟然不是在试图诱导为父将大炎内部的矛盾向外转移么?”
“”
许元眼眸下意识上挑。
“看来为父并未看错。”
未等许元说话,许殷鹤便微微一笑,从那名贵的檀木黑龙椅上站起了身:
“这件事具体想怎么做,长天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给为父答复。”
一边说着,许殷鹤缓步走过许元的身旁,将温暖的大手轻轻按在他的肩头:
“这两日相府大宴,为父都会在府内,你若拿定主意便来找我。”
“”
听着身后愈来愈远的脚步声,独坐原地的许元有些懵。
这老爹怎么话没说两句就直接走了?
他提及此事的本意是想要甩锅,让这老爹想办法,结果这爹就这么把皮球踢给他回来了?
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西恩界空矿藏之事,已然是涉及到了相府转舵级别的决策,而这老爹就这么把这事交给他了?
不对。
并不是将此事交给他,毕竟考虑好了还得去汇报。
这应该顶多算是老爹给予的又一次的考验,想要看看他在这件事情上会做出怎样的判断。
念及此处,许元思绪逐渐开始发散。
北境。
宗门。
皇族。
朝廷。
西恩矿藏。
已知的情报一条条不断汇总,一个庞大计划的轮廓逐渐在他脑中被勾勒而出。
时间的悄然流逝,日暮西斜,天边的云朵被夕阳染红,又转瞬被月夜的静谧笼罩。
月光洒落屋内,枯坐原地的许元逐渐皱起了眉头。
他发觉自己脑海内原本条理分明的思绪,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混乱一片。
原本勾勒出的计划轮廓,在不断中填充细节时,已然如同毛线团纠缠在了一起。
势力太多,利益诉求太多,不可调和的矛盾太多。
大炎内外各方都有合作,各方都在敌对,各方都心怀鬼胎。
凭他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想出一个以界空矿藏为基点,盘活大炎的计划。
意识到这一点后,许元也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光凭界空石和悬空石两种绝迹矿脉是不可能能够转移大炎内部的矛盾。
经过李耀玄在北境的率先落子,皇朝宰相辅助跟进,大炎内部虽然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但却已经开始兵戎相见。
在这种时候相府想要转移矛盾,命不久矣的李耀玄首先就不会同意。
除非你相府和宗门自行阉割。
而吃了亏的宗盟也不会同意。
除非你们朝廷把北境吃掉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再给予更大的补偿。
外部的古渊和大漠就更加不会吊你。
你大炎内部的决策,关我们外人何事?同意了你大炎是能割地还是能上岁币?
唯一可能同意的,反而是现在的搅屎棍监天阁。
若是监天阁初心不变,天下大劫将至,减少无意义的内耗与他们对抗大劫的目的正好一致。
思绪万千,许元眼眸略微下垂,心中升起一抹无奈。
炸药桶已经炸一半了,想要把它塞回去,凭借一个界空石带来的利益可还远远不够。
就大炎这破局势,想要向外转移矛盾的方式其实只有一种,哦不,两种。
要么,监天阁口中的天下大劫降临,人族面临存亡危机。
要么,那个海上来的西恩皇朝如同入侵东瀛岛一般,对大炎进行大规模登陆,并且在短时间内打的大炎军阵没有还手之力。
前者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毕竟监天阁钦定的天下大劫还只有融身境。
而后者
指望打个东瀛岛都费劲的西恩能把大炎军阵打溃?
不如来想想怎么能让他许元的修行快点。
想到这,许元轻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老爹给他留下的这个问题,他是给不了答复了。
心中想着,许元便准备起身,眼神下意识的落在了面前的案桌之上,随即便是一愣。
这挂坠老爹没拿走
下意识回眸,却见偌大白圭阁入夜静谧,那道背影早已离去。
眉头皱起,许元感觉心中似乎闪过了一些东西。
下一刻,
哗啦——
许元猛地站起了身,他想到自己该做什么了。
这本身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是他自己想得太多,立足点太高,把事情复杂化。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去想如何转移大炎内部的矛盾。
这是大炎皇帝与宰相二人谋算了数十年才营造出来的天下大势。
时代的大势,非人力可逆。
走到如今这一步,即便是两位始作俑者也已经失去了对于未来的掌控。
他需要做的是并非是逆势而上,而是将尽可能多的变量握在手中,在梭哈来临前尽可能的获得更多的筹码。
“咔嚓。”
一声脆响,
许元打开玉盒将挂坠取出拿在手中,挂坠轻晃,声音带上了一抹笑意:
“原来父亲他是这个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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