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心

南定州在梧州上游,两者由一条白龙江相连。沈沉是从海路到梧州,再换内河的船走白龙江到的南定州,这算是最快的一条路。

实际上如果能选择不走海路,沈沉是绝不会选择这条路的。尽管当初是他一力要开海运的,然则若晓得会付出这种代价的话,他未必能下此决心。到如今,他只要一想起海运,太阳穴就会突突地疼,更遑论亲自乘坐海船了。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高世云也是觉得奇怪,皇帝可从没晕过船,却不知为何这一次从一上船开始就发吐,以至于除了水之外什么都没进食,人更是昏昏沉沉地卧床不起,这前后的反差也忒大了些。

一直到脚踏在陆地上,沈沉才算又活了回来,然看脸色却仿佛大病了一场。

南定州大部分都是山区,算得上是整个华朝最穷困的几个地区之一。其间千岭连绵,万峰耸立,路边的梨花、李花雪白连绵,雾笼云罩下,却是一方桃花源之景。

山间一个小村,坐落在洼地上,进村只有一条小路,路口坐着一个神龛,里头是一尊木头雕的土地神。神龛的年月十分久远了,但底部还残留着一抹红色漆痕,衬着灰黑的石头更显得破旧。

但神龛前却日日摆着一束束的野花。

敬则则领着一群孩子正路过神龛,她弯下腰将土地公面前的鲜花拿走,再从身后孩子的手里接过今日采的红红白白的野花放上去。

然后她摸了摸旁边圆脸小姑娘的头顶道:“今早出门时我让阿花蒸了梨花糕,你们跟我家去拿吧。”

“好诶。”她身后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立即欢呼起来。

沈沉从关不住的窗户望出去,正好看到敬则则左手牵着个红袄子圆脸小丫头右手牵着个裤脚挽到膝盖上脸蛋黧黑的男孩儿迎着夕阳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娃娃,最小的不过四、五岁年纪,被个十来岁的男孩儿背着。

而她则穿着一件白色粗布男袍,补丁重补丁,袍角被拉了起来掖在腰上方便走路,发髻好似是用一根枯树枝挽起来的,其外再无它物。这是知道燕国夫人去世的消息了?

她的右颊多了一块铜钱大小恐怖的疤痕,随着年岁的流失已经从最初的肉红色开始渐渐褪白,但依旧吓人。

沈沉却似乎没看到,只痴迷地贪婪地看着敬则则,生怕她下一刻就会从眼前消失,又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另一宗臆想。

敬则则推开藤条编的院门,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察知了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但她没有深究,转身领着孩子们去了厨房。

阿花此刻并不在厨房里,但灶膛里还有余温,蒸笼就架在铁锅上,她揭起竹编锅盖,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梨花糕不是梨花做的,而是白米做的,只是用梨花形的模子做出来的罢了,这模子是圆脸小丫头的爹帮敬则则做的。

敬则则从陶罐里取出一摞洗净的叶子,包起一块梨花糕递给最小的孩子,他哥哥替他拒绝道:“敬大夫,你先吃。”

敬则则笑着道:“好,我先吃。”她将一块梨花糕放入嘴里嚼了嚼,“甜。”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吃的话,这些孩子都不会吃的。

看她吃下去,其他孩子也不用她动手了,圆脸小姑娘接过了树叶,开始掌灶,给每个孩子分发梨花糕。

敬则则一直看到他们都拿着梨花糕出了院门,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袍角抽出来放下,这才往堂屋走去。

虽然心中存着侥幸,希望能是其他什么人的到来使得鸦雀无声,然则一进门,敬则则就看到了坐在正中瘸腿桌子后的景和帝。

一晃经年,再见到皇帝,敬则则竟有种前世今生忽然交叉的错觉。

他虽然穿着便袍,但丰神玉朗,风姿隽永,锦袍、玉簪,与此山此水此院是那样的格格不入,看着就叫人不舒服。

而他的眼神更叫敬则则不舒服,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陌生感,只有心疼、怜惜、包容乃至强行压制下去的炙热。

皇帝为何会找到这里来,敬则则虽然好奇,却也无心深究。从那天晚上逃离开始,敬则则就想过会有今日,好似来得太晚,却又嫌他到得太早。

那晚被海水淹没头顶的窒息感,敬则则至今犹记,但前尘往事却刻意地想让它们如浮云散去。

当初她在那一刹的确有求死之心,可被海水淹没的刹那,她却忽然领悟到,这或许就是她此生唯一的逃离机会。海难不仅不是她的灾难,反而可能是老天对她的垂怜。

所以她换了方向,潜水游出数米之后才浮出水面开始换气,夜里漆黑,她不辨方向只想远离。

敬则则往远离龙船的地方游去,谁知道途中竟然顺手救了郑玉田。本来乌漆嘛黑的她未必看得清,但谁让郑玉田她极其熟悉呢?总不能见死不救。

好在老天爷也厚爱,竟然让她遇到了一块厚船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郑玉田弄了上去,两人竟也“逃出生天”。

后来敬则则只庆幸自己救了郑玉田,否则她一个女子,哪儿能平平安安地找到这里,且在这里住下。

然成也萧何败萧何,若不是郑玉田,敬则则估计皇帝可能不会找到这里来。只是不知郑玉田此次下山遇到了什么,居然引出了皇帝。

与敬则则的对视间,无独有偶,沈沉也想到郑玉田。

他诈出郑玉田知道敬则则消息后,第一反应是这人胆大包天竟然敢觊觎皇妃,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却也是第一希望。

只是沈沉也知道,若真是郑玉田强迫,以敬则则的心智当有无数机会传信,而至今她音信全无,只能说明一心躲藏的人是她。

她可以当她是孤身一人,而郑玉田却是郑家这一代精心培养的种子,若非事出有因怎可能假死逃世。

果不其然郑玉田坦诚说,是敬则则要挟他,说他若是敢透露半个字,便要污称他逼jian于她,以皇帝对她的宠爱,即便不灭郑家全族,他家肯定也再无兴旺之机。

沈沉听到此时,眼角就忍不住抽动,敬则则的确干得出这种事,而他若听信了,指不定真会灭了郑家。

不过郑玉田就算当时想不出法子来,但后来也该有无数种法子能够回归郑家,他没有选择回去反而还就此隐姓埋名,沈沉想不出其他理由来,恐怕也就唯有“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解释。

两人也不知对视了多久,都没说话。

敬则则的喉头动了动,她往前走了两步,在桌前坐下,拎起桌子上嘴缺了一角的提梁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双手环住茶杯,敬则则仰头喝了一口,这才重新看向对面的皇帝。

嗓子眼干得发柴,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敬则则才发出声音道:“皇上,能不能放了我?”

这当然只是妄想,若是皇帝肯放她一马,又何须追到这大山里来。敬则则也知道自己不是曹瑾之流,她本就是皇帝的妃子,世间没有任何道理能让她离开。

有时候敬则则还真想,自己还不如不得皇帝喜爱呢。这样不上不下的,丢不开抬不起的,才是最熬人的。

“则则。”沈沉开口想解释当初的事情。

敬则则却又重新提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然后极其豪放地咕噜咕噜把整杯水都灌了下去,以至于沈沉看得都忘记说话了。

敬则则喝完水,用袖口沾了沾唇角,算是擦水渍。

“你蓄须了?”敬则则的话拐弯拐得有些远,“丑,伤眼。”

沈沉没奈何地笑了笑,“等下就刮。”

敬则则道:“那好,我有些累,先去歇会儿。”她说完也不管皇帝的反应,自顾自地便进了左边自己的屋子,脱了鞋子,合衣在床上躺下,双手安安分分地交叠在腹部,闭上了眼睛。

沈沉跟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敬则则的屋子在她回来之前,他以前仔细地看过了、翻过了,甚至还在她的床上躺了躺,枕头上的香气有些变化,是她的,却又似乎改了一点儿其他的味道,有一丝山野的草木清香。

床单和被褥都是洗得发白的靛蓝色,他看过的,柜子里再没有另一套,想来是拆下来洗了、干了又赶紧铺上。

她长这么大怕是从没受过这种苦。

沈沉的思绪顿了顿,忽然想起避暑山庄的事情来,那时候到底是怎样想的,才能那样狠心呐?

总想压着她逼她低一次头的念头是那样的可笑又可悲。

沈沉伸手想摸摸敬则则的脸蛋,她的脸毫无血色,白得那样脆弱,唇角的那一抹血痕,却又那般妖异。

血痕?!

沈沉的眼睛忽地一睁,急急地叫了声,“则则”。他抬手去抱她,刚刚才抱起她的上半身,就见她的嘴里大口大口地往外涌血,人却是昏迷不醒,或者是闭目不睬。

沈沉才反应过来,先才敬则则给她自己倒茶喝水时,已经服下了穿肠毒药。

没有任何话,只有决绝。

敬则则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更是还有许多牵绊,但是她再也不想回宫了,那种“暗无天日”又没有尊严的生活,她已经受够了。

她连吃醋耍脾气都不能理直气壮,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是可怜和可笑。笑她自以为倾城绝世,还不是落得个深宫弃妇的下场。

而皇帝则是拿谎言一次又一次地哄她。

敬则则很清楚,自己不能给皇帝任何开口的机会。威逼、利诱,没有一项她能抵御。所幸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几年前就死了的人,此刻真正死去已经是偷得了浮生几年的畅快。

她这一辈子还就只有幼年时跟在祖母身边时才有这几年这般畅快。山里虽然穷困,但她却能做自己想做的和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教那些孩子认字,她自己跟着郑玉田学医,三年小成,也转头教那些孩子医术。郑玉田夸她学医有天赋,其实哪里是什么天赋,只是因为想学而已。

学医可以养活自己,学医还能救人。

若是当初山里有真正懂医术的大夫,她的祖母也不至于被一场小小风寒就夺走性命。那些符水怎么能救人呐?可怜她祖母却信了进去。

敬则则真是恨死白衣教了,居然拿符水糊弄百姓,偏皇帝对那曹瑾似有一丝情义。

如今敬则则干的是自己想做的事情,每天一睁眼就觉得日子充实又有意义,看到第一缕阳光就想笑,要叫她再回宫中,那还真不如死了好。

她不给皇帝任何说话的机会,如此想来皇帝也没办法用她的家人还有郑玉田来要挟了,就当她几年前已经死了好了。

景和帝一向心软,对傅青素都那般长情,对自己即便只有十分之一的情分,想来也不会在她死后再动她爹。

所以敬则则去得还算安心,不安心也不行,即使恨皇帝,但面对天下至尊她也没有反击之力。

“则则!”耳边传来皇帝急切的喊声,敬则则没睁眼,一是没了力气,二是既然做了决定就没想过再留恋什么。只恨最终还是被皇帝找到了,可怜那群孩子学医才刚起头,也不知道郑玉田能否逃出生天,把他们说好的事情真正的做下去,让天下百姓再不患无医。

“把郑玉田押进来。”沈沉将敬则则重新放在床上,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加速她毒性的发作。如今只希望郑玉田能制出解药,否则他一开始的“妇人之仁”如今就会变成收命的阎罗王了。

在知道郑玉田这些年都跟敬则则在一起时,沈沉就起了杀心,若非是顾忌敬则则,他当时就想一剑杀了他才解恨。若非他藏匿敬则则这么些年,他们如何会分开?但此刻沈沉还是庆幸自己的心软。

郑玉田一进屋就看到了血把衣襟染红一大片的敬则则,不用皇帝吩咐他自己就奔扑了过去,抓起了敬则则的手腕,急急地诊起脉来。

“还有救么?她服的是什么毒?”沈沉急急地问。

服的自然是敬则则这个半吊子大夫自己偷偷摸摸凑的一丸毒药,她也没敢跟郑玉田说,只是偷偷看些医术自己凑出来的。

好在郑玉田心细,曾经留意到敬则则喜欢看那毒药章,因此上了心,不说有准备吧,但心里多少有点儿数。

见郑玉田忙活得无暇分神,沈沉也不敢再出声打扰,只能静静地等着。

此刻想来他却是被再见到敬则则的惊喜给蒙蔽了双眼,居然没有发现她的反应是那样的平静,这种异常他本不该忽略的。

看得出来,敬则则对此情此景怕是早有准备,也早就做了打算,所以她才那样平静、从容。求活她当然想,所以她才会问自己那句话。

放了她?

对她而言自己竟然成了囚禁者么?沈沉的身子晃了晃。四年的时光的确能改变许多事情,沈沉的目光默默地落在了郑玉田身上。

他的腰上系着一把小匕首,那挂匕首的络子打的是最简单的万事如意结,看手法却还不赖,以至于沈沉判断不出这到底是不是敬则则打的,以前她打的结没有这么整齐,但也可能是这几年练出来了。

敬则则在恢复意识的那一刹那,生生地克制住了睁眼的动作,指尖微微动了动,她还活着么?指尖传来了丝绸的冰滑,这当然不会是杨树村她的床。

“她可醒了?”脚步声伴随问话声传入了敬则则的耳朵,虽然相隔几年,但依旧能分辨出它的主人。

“回皇上,娘娘还不曾醒。”

这是华容的声音。午夜时分,敬则则曾担心过不知华容可得救,此时总算是放心了。但这也恰好佐证,她已经不在杨树村了,是在宫里么?

思及此,敬则则就再没有睁眼的兴趣了,就这么装昏迷饿死算了。虽然这种死法是她最最不愿意的,饿肚子真的太难受了,比被皇帝骗还难受。

一问一答后,屋子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敬则则感觉皇帝在自己身边坐下,抓起了自己的手。她需要很克制才能不抽开。

周遭恢复了安静,只余皇帝的呼吸声。

很久后,久得敬则则都要睡着了,却听得皇帝道:“则则,你醒过来吧。朕答应你,若是一年后你依旧没有改变心意,朕就放了你,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敬则则睁开了眼睛,嘴里发出了“咿咿呀呀”声,说的什么她自己都听不懂自己,这是嗓子伤着了。

”朕若是食言,就让朕失去皇位。”沈沉显然是听懂了敬则则的话,而且立下了重誓。

失去皇位对一个皇帝而言比让他死还恐怖,敬则则很满意沈沉的誓言。

沈沉将敬则则扶了起来,“华容,去把郑太医请来,就说则则醒了。”

郑玉田来得很快,以时间估计的话,他必得是在旁边随时候命才可能如此快。敬则则见着他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向皇帝,她料想过郑玉田的下场,画面都十分不美好,却没想到他居然也回了宫,刚才皇帝还称呼他为郑太医。

显见自己的毒应当是郑玉田这个“师傅”解开的。

敬则则真不知道是该给郑玉田一巴掌恨他多事儿呢,还是应该感激他救了自己,毕竟皇帝许下了一年之期的诺言。

但这并不是说皇帝有多高风亮节,敬则则很清楚皇帝的能耐,哄死人不偿命。如果死过一次都还不能叫她长教训,那她也就活该了。

尽管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但敬则则恢复得极快极好,她身体底子一直不错,这几年在山里生活没当豪门闺秀,也没空练她的“杂技”,可身体却反而比以前更康健。

不过三、四日功夫她就能下地走动了,十日上头嗓子已经恢复了过来,自己也能行动自如了。

皇帝在外自然不能长待,所以还得赶着回宫。但这之前沈沉带着敬则则先去了一趟南定州的州府,她爹定国公就在此。

这会儿敬则则当然已经知道,郑玉田正是因为想救她父亲才走漏了消息,以往的一丝丝怨怼自然烟消云散,只剩下感激了。

父女俩见面,自然不可能抱头痛哭,定国公不是那性子,敬则则对这严父也一向撒不得娇。

可两人眼里都有泪花,敬则则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父亲轻弹男儿泪。

“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定国公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因长期受疼痛困扰,人瘦了许多,脸上的褶子也多了许多。

敬则则心里想的是,她娘如果还在就好了,看她爹如今模样,怕是也欠不了什么风流债了,她娘亲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父亲的疽疮可好些了?”敬则则问。

“多亏了小郑太医,如今已经好了小半,再过两、三月当是无碍了。”定国公道。

“父亲如今身边是谁在伺候呢?”敬则则又关切了一句。

定国公瞥了旁边的皇帝一眼,垂眸道:“你娘走后,我也再没心思续娶,如今身边是你柳姨娘在伺候。”

做女儿的当然管不到爹身上,敬则则只奇怪她爹为何要看皇帝那一眼。

私下里敬则则道:“照我爹的性子,家中肯定是不能没有主母的,他与我娘亲虽然也算夫妻和睦,但不续娶却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这种邀功的事情,沈沉怎么可能藏着掖着,“定国公如何想的,朕不知道,但总不能你头上再多个小娘吧?将来你省亲的时候怎么称呼?你心里怕是不愿意的。”

敬则则眯了眯眼睛,觉得皇帝想得可真多,管得也真宽。那时候她还是个“死人”呢,他就想着她不能多了个小娘了

“省亲?”敬则则当然不是疑问,而是在提醒皇帝他们的一年之约。

“对,南边儿太潮湿了,对你爹的疽疮不利,朕打算将他调回京,若是身子好些了,可掌兵部。”沈沉道。

敬则则忙地表示,“我爹是个十足的武将性子,兵部虽然言兵,却还是文官来做才好。皇上也千万别为了我而任用我爹。否则一年都不用,臣妾怕是就要被骂成妲己、杨妃之流了。”真不是她自夸,她感觉得到如今皇帝对她那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妲己、杨妃只要她想,或者还真能做成。

然则这种宠爱,敬则则没觉感激,反而只觉得压力重重。

想要的时候他不给,现在不想要了他倒是上赶着。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冤枉皇帝,以前他也是给宠爱的,只不过是有条件的。

“妲己可不会甘愿躲在深山老林里。”沈沉回了一句嘴。

敬则则挑了挑眉,只听得皇帝生硬地转了话题道:“咱们明日就启程回宫了。”

敬则则点点头,原以为次日会往东边的梧州去,然后出海回京,谁知却是在南定州登上了河船。

“皇上,走运河多慢呀,现在不都走海路了么?”敬则则疑惑地道,她虽然在山里,可山里也是要纳粮的。所以知道一开始大家不明所以都畏惧海运,但如今却是大多人都在赞叹海运。再也不用担心误了漕期。

“运河也是畅通的,开海路只是为了分担运河的负载而已,如今漕粮的海运、河运大概是五五分。”沈沉道,“海路虽好,但一路风景呆板,看久了就那样,倒不如走运河,一路还能带你游览一下。”

敬则则如今可不想接受皇帝的好意,因此赶紧摇了摇头,“皇上已经出来许久了,宫中等着你处置的事情怕是已经堆积如山了,不能为臣妾一个人耽误了。”

“则则,你跟朕之间不用这样客气的。”沈沉道。

敬则则抬头看着沈沉道:“皇上,我……你虽未变,可我却变了。你待我的好,我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识好歹,但是敬昭已经回应不了你的情意了。”这话当然是客套居多,皇帝的狗屁情意,谁回应谁不是傻么?她都死过一回了。

沈沉看着敬则则久久没说话,最后才道:“没关系,从头再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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