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晓语会如何,大司徒也想知道,可除了慕晓语自己,谁也不敢肯定的说她会怎么样。告诉筝说:“不知道,慕晓语到底想干什么,跟白泽是何种关系,除了他们自己恐怕谁也不敢肯定的说。”
筝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了恐惧,能让身为神族首席长老白泽山朝堂大司徒的父亲露出这样的神情,慕晓语果然不是一般的人。
父女二人沉默着,好一会之后,筝起身拱手作揖:“没有别的事,小女退下了。”
离开大堂,筝又想起慕晓语白天吃活鱼的场景,不自觉的去了厨房。
厨房的瓷缸里还养着上好的锦鲤,看着缸中畅游的鱼儿,筝呼口气,瞄准最小的一条动了手。
抓起来放到嘴边,犹豫着,怎么也不敢咬下去,仿佛咬了这一口,她就会彻底的变成恶魔,仿佛咬了这一口,她就会立刻死去。
过了好长时间,鱼儿已经不挣扎了,应该是死了,她还没有下口;活鱼果然她还是吃不下去。
把鱼放在砧板上,拔出腰间的佩剑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满嘴的鱼腥味;用了差不多一辈子的勇气才敢咬下去,口齿间那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不出的痛苦。
口腔内传来一阵刺痛,有鱼刺刺入了她的牙龈,立刻捂住腮帮子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忽然想到河里野生的鱼鱼刺应该更多,可是白天的时候慕晓语没有露出一丝难过的感觉,是因为她足够强大吗?
怎么能输给她呢!筝蹲下来,把手深入口中,找到鱼刺拔了出来。疼的眼泪直流,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府中的卫兵被她的哭声吸引过来,见她口吐鲜血在哭,立刻大喊:“有刺客。”
筝阻止他,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要大惊小怪。”
堂堂大司徒府的小姐,在自己家里弄成这副狼狈样,父母双亲立刻叫来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
治疗的过程是很痛的,但是筝努力忍着,没有发出一丝痛喊。
等大部分人都走了,母亲留下来照顾她。她的异样母亲看在眼里,心疼的问:“在慕晓语手底下做事,受了不小的苦吧,为难你了。”
筝眼中全是泪水,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因为母亲的关怀。努力的克制着,回答母亲道:“没有,我很好。”
她的女儿她最清楚,从小娇生惯养,连一点伤都没有受过,如今却自己在厨房吃生鱼弄成这样,不经过绝境的洗礼是绝不会再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改变的。
身为人母,看着女儿如此痛苦,她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轻轻抚摸着筝的脸颊,说道:“我去跟你父亲说,让他跟王上求情,放你回来,咱们呐也不再祈求什么首席长老三公之位,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就好。”
筝摇头,坚决的拒绝了,告诉母亲道:“不,妈妈,而今事关存亡,父亲身为神族首席长老位列三公,做女儿的决不能再这个时候扯他的后腿。”
做起半个身子,又说道:“我也不是在军营受了苦,只是自惭形秽;面对慕晓语,我的恨意似乎都微不足道,那个女儿实在太恐怖了;我甚至都分不清她究竟是恶魔还是神仙。”
母亲给她垫个枕头,说道:“是啊,我也听你父亲说了一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若没有些本事,王上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但你不用跟她比什么,你跟她不一样;若没有这糟祸事,你还是我的乖女儿,哪会沾上这血腥的事。”
筝的心也揪起来,泪水滑过脸颊,告诉母亲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抽泣着。
筝呼口气,镇定心情,还是决定告诉母亲一些原委:“她真正让我自愧不如的,是她那神秘莫测的性格!昨日西山狩猎,她在河里抓了条鱼,活着的就吃了,光是看着我就已经吓得发抖!”
母亲突然明白筝今夜诡异之行为是为何,叹气说道:“原来是这样。你无需因此而觉得低人一等;你跟她不一样,你生在王侯世家,自幼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在被迫参军之前,你甚至不知道舒服是什么感觉;她或许跟你完全不一样,她心里藏着比肉体的感觉强烈千百倍的东西,所以会故意做一些刺激肉体的事情来掩盖。”
“是吗?”筝半信半疑,慕晓语给她的恐惧实在太深了,她宁愿相信这女人是个恶魔,也不相信这个女人有可怜的一面;就算有,肯定也是装出来的,谁要是相信了,就会掉入她的陷阱,最后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一根。
母亲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说:“你也不必介怀,白泽山的意见已经差不多都统一了,和谈想必很快就会结束,只要王上跟苏柔能顺利联姻,定然大赦天下,到时候你就可以免了叛乱的罪名,回到家里继续做大小姐。”
筝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她的表情很复杂;跟着慕晓语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很差劲,也终于发现自己出了事大司徒府的小姐之后还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回到家里继续做大小姐,她很想,也不那么想。
心情十分的复杂,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母亲道:“再说吧,我的罪名不小,就算大赦,叛乱的罪名也不是轻易就能抹去的。”这是筝的心里话,天下不管是战是和,她的生命里已经打上叛乱的印记,她已经经历过地狱的洗礼,就算回到人间,灵魂深处那抹不去的记忆也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的。
入夜,慕晓语又独自到了白泽山藏书房,这里是她掉落这个世界醒来的地方,是她在这个世界一切生命的开始。
走到那个最初睁开眼的地方,抚摸着曾经躺过的地方,她的神思又被抽走了:
她看到了,黄泉路上忘川河边的奈河桥头,那个讨厌的老太婆佝偻着身在在网碗里添汤。那只碗很大,比其余的三只加起来都要大。
“哪个倒霉蛋喝了,下辈子一定变成白痴。”队伍还有很长,她一点也不急,甚至有些好奇哪个奇葩需要三份的量。
可是,没有等她得意,孟婆端着慢慢一碗浓汤颤颤巍巍的来到了她的身边,叫道:“抓住她,十殿阎罗有旨:慕晓语依仗本事为非作歹,阳世间孽债颇多,要堕落其一生修为三世记忆,自今日往生后三世痴傻,做牛做马以赎所犯罪过。”
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两柄黑缨枪已经架在脖子上,牛头马面两个家伙齐声吼道:“跪下。”
一切太过突然,冷不防就被人给摁了跪在地上。
慕晓语在阳间的时候无所畏惧,到了阴间也不能束手就缚。抢过孟婆汤给牛头马面泼过去,纵身上了奈河桥头,抗议道:“本座不服,要面见十殿阎君问他们何故如此欺我。”
才转身,忘川河水卷起千尺浪,猛然朝她拍打过来。连忙闪身,几个踉跄退回河边,慢一步,她就要被卷入忘川河中;忘川河是一切欲望的源头,凡人沾上一滴就要丧命,亡魂沾上要受千年疾苦,被卷入其中,不魂飞魄散也要永世不得超生,冰封火烧,生不如死。
可过与不过不由她选择,刚刚的反抗已经惊动了守卫,黄泉路上大批的阴兵鬼差正在赶过来,说不定还会惊动酆都城的兵甲,真到了那时,就是一百个慕晓语也要粉身碎骨。
喊杀声已经在咫尺之外,到了这关头,已经不能再犹豫。再次纵身上了奈河桥,尽全力向另一边跑去。
她才踏上奈何桥,忘川河水再次激涌而起,大浪滔天,怒吼咆哮,就连那些阴兵鬼差也吓得只敢驻足远望,生怕一不小心就跟她一起被卷入忘川河中。
千钧一发之际,慕晓语体内的太阳真火再次救了她,被烈炎护身障包裹,忘川河水也不敢攻击她,高高的悬在天上。
刚刚得救,立刻就得意忘形,竟天真的笑了起来,自语道:“大浪悬挂在天上,波涛间出来个浑身带火的女孩,这是童话故事才有的浪漫,这是女孩子最想看到的美丽。”
踩着曼妙的脚步,从忘川河水的波涛中走出;隔着忘川河对另一边的人挥手,嘴角的笑容十分得意。
那些阴兵鬼差见她安然无恙过了奈何桥,一个个气的直跺脚。
顺着大道一路小跑,忽然听见有人吼道:“路牌拿来。”这声音粗狂空洞,吓得她戛然止步。
才看见了前方远近的一块牌坊,上有三个篆体大字“望乡台。”
人死之后,凡免于十八层地狱之人,经黄泉路到忘川河边,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生前的种种便都已不记得,可人生一世,总有放不下的东西,就会来到望乡台与人间的亲友话别,咽下最后一口怨气,才送往十殿阎罗处根据生前功过确定来世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