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们会上当吗?”韶颜最先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她们的车上有箱子,牛车走得不快,若是梁城有人想追,不到半天就能追上。
素禾点点头:“看他们的聪明程度喽,越是聪明的,越容易上当。若是不聪明的,追了过来,估计巫术不会学得太好,我们两个足够应付了。”
另一辆牛车上的人,是素禾她们外出采买干粮的时候,花银钱雇来的,换上她们的衣服,以假乱真。
“普通人不会巫术,估计坚持不了太久,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真假。”
素禾笑:“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我们只要离开梁城,天下之大,哪里藏不得?只要在抵达南疆之前,让他们找不到我们,就行了。你发现没有?他们虽然想杀我,但一直都是暗中进行。他们不敢明着来,就是还没下定决心要反,可能是准备还不够充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只要我们到了南疆,就暂时安全了。对他们来说,我和你,都不能死在南疆,至少现在不能。”
“但愿这样。”韶颜仰头,望了望天。
都邑里,某客栈内,荷叶带领的商队正在休整。
她满面愁容地看着回来报信的“飞毛腿”,叹气道:“怎么样?通关文碟拿到了吗?”
“还没。”飞毛腿是个十七岁的男子,他因为跑了太多路,而略显劳累。
“怎么回事?我们几乎交上了此行挣得的所有银钱去打点,官员们还不肯松口?再这样下去,我们连客栈都住不起了——”荷叶暗暗着恼,她知道都邑可能不欢迎她们南疆人,但为了探听消息,她还是带着人来了。
只是这一次,再不会同以前一样。
有人敲响了她们的房门。为了省下钱财,她们一行人已经都挤到了一间屋子里。
“谁?”荷叶警觉出声。
敲门声忽的停了,然而下一瞬,房门、窗户都“呼啦”一声,被清凉的风吹开。数道黑影闪进房内,他们游走、腾挪,像是滋生于地上的阴暗。没有声息,不念卜辞,挥动的剑刃却比卜辞还要迅捷。荷叶只觉颈间一抹微凉,便就此失去了呼吸。
她看到了,那些黑影腰间都缠着黑色的腰带,带扣上刻着的,是宫中的纹饰。
看来,是有绵对她们动手了。不过,荷叶没想到的是,今日来的人,都是男子。她一直清楚南疆与都邑的差异,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们的差距有多么大。
没有巫术血脉的男子也能夺取她的性命?这太过荒谬!
换言之,有绵能将男子培养成这样,那么都邑的女儿们,只怕会更强。南疆固然比之前强了,却也不会是她们的对手。
荷叶咽气的时候,远在梁城的老太,也系完最后一个结,重重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让我这个老太上当了?呵呵,好哇!有绵啊有绵,你可真生了个好女儿——”老太吩咐赶车之人进城,“走罢,我们先进城。”
她下令追西南牛车之后,下面的人就立刻去了,没想到花了半天时间追上,却发现追错了。于是,他们又急忙改变方向,往正南方寻踪迹。
最后,踪迹是寻到了。可只有一口散落在路边的空箱子,人影却不见半个。
老太搓着手里的绳结:“通知沿路各处,一旦发现她们的踪迹,格杀勿论!一定不能让她们到达南疆!”
之前垂手而立的那名小侍,此时已坐到赶车的位置,他看着另一名小侍领命而去,不由出声问道:“主上,等她们到了南疆,南疆是我们的地盘,我们不是更好得手吗”
老太停下手指的动作,让他停车:“来,进到里面来。”
她的语气不算严厉,但那小侍却哆嗦了一下身子,磨蹭了片刻,才敢低头弯腰爬进车内。他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跟着我有几年了?”老太就像是在极其平常地回忆往事,可那小侍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谨小慎微地回答:“五年,有五年了。”
“五年?”老太斜着眼睛瞧他,仿若在她眼前的小侍未着寸缕,“五年还这么没有长进,我教你的那些东西,都学进狗肚子了?要不是南疆几乎没有女儿,我又怎么会选你们这些男子培养?不争气的东西!”
“是,主上教训的是。”小侍跪得端正,一动都不敢乱动。
“来,靠近些——”老太扯开他的衣领,将他拽到身前,仔细去看他脸上年轻而细腻的肌肤,吹了一口气,“你摸摸看这些绳结,都是什么意思,说错一个,就要接受惩罚。”
小侍看着那些他从来没见过的复杂绳结,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却又不得不伸手照做。当然,结果就是,他一个也没说对。
进行到第五个的时候,老太制止了他:“行了,没一个对的。”
老太顺着他的领子,将他的衣服扒到肩头,露出他满是鞭痕的身体,没有半分怜惜之意:“不懂就问,这是好事。但我讨厌蠢笨的人,正是因为南疆是我们的大本营,所以我们才不能在那里动手,就我们这点子人,直接与都邑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搞暗杀,一点点消磨她们的力量,才是最有效的。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你说,我要怎么罚你?”
小侍的身体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而起了阵阵寒栗,他仿佛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眼里忽然泛起了泪光:“请主上责罚——”
老太摸出她随身带的蝴蝶镖:“在这?”
“在这!”小侍闭上双眼,流下认命般的泪水。
车门关上,拉车的老牛低头去寻路边的青草芽,一口就能扯掉一片绿。它时不时地甩甩尾巴,伴随着车内偶尔传出的男子闷哼声,他似乎能听懂般,也跟着哞了两声。
半个时辰后,牛车的轻微晃动终于停止。老太拉开车门走下来,在她身后,洇洇的血色缓缓流淌,一直滴到地上,渗进车轮压出的痕迹之中。
车外,早已围立着一圈待命小侍,其中为首的是名年轻女子,长着一张鹅蛋脸。女子轻轻上前,给老太系上暗红色的披风。
老太脸上泛着尚未褪去的红晕,显得整个人年轻了几岁:“阿曼,你的巫术,掌握得怎么样了?”
阿曼是寻熊旧部剩下的不多女子之一,她原本并无巫术血脉。但老太翻阅典籍,发现了一种能够使没有巫术血脉的女子也能修炼的方法,就是让其与三十名巫术血脉后裔中的男子,行折枝之实,之后,辅以不间断地修炼,方能成功发动巫术。
“阿娘,我对火符术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了。”阿曼垂首的同时,暼了一眼车内隐约可见的男/尸。
老太拍了拍阿曼的肩膀:“那就好,这里,你处理一下吧。”她给了她一个仍需努力的眼神,召集众小侍缓步离开。不远处,另一辆牛车早已恭候多时。
阿曼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走近牛车,向里面看了看,年轻的脸微微皱了下眉头。那名小侍已经彻底死了,身上满布血痕,没有一处完好之处,他的眼还微微闭着,嘴巴大张,看起来像是“精尽人亡”。www.)
看着他,阿曼忽然想起曾经与她共眠的三十名男子,老太说,那些都是她的小侍,所以生死都由她。他们最后无一例外,都像这般,永远地倒在了她的床上。
老太已经许久不杀小侍了,阿曼轻轻叹了口气,退开几步,念起火符术。她只是没想到,在老太眼里,跟了她五年的小侍,也是说杀就杀,没有半点留恋。
也只有这样,老太才是老太,而她阿曼,或许永远也学不来。她喜欢年轻貌美的侍,睡久了总是不舍,比如亭炎,再比如,她现在身边的小侍们。
亭炎在并州城失了手,听说还受了重伤,正在回梁城的路上。只有他一人活着回来,还不知道老太要如何罚他。阿曼想,要不要帮他向老太求个情?
火符术完毕,牛车立刻开始腾腾地燃烧起来,拉车的牛被卸到另一辆车上,阿曼等烧得差不多了,也转身离开,往梁城方向行去。
这世间男儿就是这样,活着不为人知,死了,也是这般悄无声息。
南疆,其实指的是地图上的一块区域,并不是单独的一座城。
素禾她们到南疆的时候,正赶上紫雾退散,城郭之中,人们可自由活动,不用担心撞到毒瘴。
几人进了城,就将牛车寄存在了牛马行。她们最终要去的地方,还要再往南一些,再穿过一座城池,方是南疆首府所在。
闹市的街上,一个个包子铺、点心铺正飘来诱人的香气。多日未曾进热食,韶颜看到它们,一双眼几乎放光。但当她看到摊位上的包子馅、点心馅,都是各种颜色的虫子之后,食欲顿时少了大半。
她捂着嘴,生怕她一不小心,那些虫子就会蹦进她嘴里:“这地方,就没有正常点的食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