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将盘子里的西来花酥吃了个干净,有侍卫在亭子附近探头探脑,韶颜也不多话,直接将空盘子塞给她,命她将盘子送回厨房。
侍卫只是愣了一下,便欣然领命而去。
素禾叹气:“这宫殿里的眼睛,真多。”
韶颜斜了她一眼:“说得像你才知道一样。”
“南疆待久了,有些不习惯而已。”素禾轻轻笑了笑,“你说,刚才这人,会是谁的眼线?”
“宫里这么多人,谁的都有可能。”韶颜说,“想这些无意义,你想不想去祭坛那边看看?”
眼线谁都有,可最后到头来,决定这一殿人生死的,还是在她娘有绵那里。是谁的眼线又如何?她们要仰仗的,依旧是有绵。
素禾的眼睛亮了亮:“能去?”有绵既然下了禁令,她总觉得,不管谁要过去,她都不该过去。毕竟,她们已经两年未见,有些隔阂产生之后,很难消除。
即便,她已知道,她娘不是让她孤身上路的,而是给她派了一路随行的暗卫;也知道了,她在都邑的住处,一直都在,也一直都有人定期前去洒扫。可她这心里,就是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韶颜却不顾这许多,她像是没有考虑过素禾考虑过的这些,笑着去拉素禾的手:“自然能。阿语只是下令不许靠近,我们像堇禾一样,远远地看,总没什么。况且,诺拓老古板在,只要我们不闹出太大的动静,阿语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不知是韶颜手上的温度让她无法拒绝,还是韶颜将诺拓抬出来,说动了她。
总之,不久后,两人便手拉手来到了祭坛附近。
通往祭坛需要过一道门,门的两边是用柱状的石头为内核,外面用铁水浇铸成的。最上面是两个兽首,一瞠目一龇牙,耳圆嘴方脖子长,鼻子上套着牵牛环,嘴角处立着两根长长的獠牙,是传说中的凶兽模样。
门下是一道结界,唯有以巫术打开,方可通过。
有绵第一次带二禾和韶颜来此的时候,与她们讲过。凶兽的形象代表着精怪,上古时期的五方大地上,民不聊生,各处都是精怪,习得了巫术的人将精怪彻底消灭后,百姓们才能安居生存。
也因此,通往祭坛的路上要设这样一道门,以警示后人,必须要突破精怪的防线,才能到达真正的光明。
儿时的素禾看到这两个长着獠牙的兽首时,只觉可怖,并不愿常来祭坛。
而今再看,她只觉此处设计的精绝,什么凶兽什么精怪传说,根本就是为了在此设一道防线,不让没有巫术血脉的人接近祭坛。
两人打开结界,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结界从外面看就是一团白雾,只有走进去,才能发现里面另有一片天地。
不知是不是此处天地灵气浓郁的原因,素禾觉得里面的植被都要比外面的茂盛几分。
从小路转过一道弯之后,祭坛就暴露在她们的视野中。呈阶梯状的大理石砖从地面一层层摞上去,铺展开来,一直延伸到有绵脚下。
白色的大理石柱子距她们尚有百十步,堇禾到得早,也与她们一样,站在门口附近,不再往里靠近。
更早一些的诺拓,则立在祭坛的台阶上,不知是进是退,仰面望着有绵,目光一直粘在她的身上,连堇禾等人来了也未曾过多理会。
堇禾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对。
“怎么了?”素禾问。
“老师想要上去,被阿娘制止了。”堇禾咬了咬唇,声音不大,“刚刚,阿娘摔倒了。”
摔倒?怎么会?
只有刚学巫术不久的小儿,会因为控制不好巫力的运转,在施术时偶有摔倒。她们的娘,可是大阿语,妥妥的大巫,怎会在施术时摔倒?
堇禾紧跟着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没看错,阿娘刚刚跳的,是问天术。”
问天术的动作比较难,若是连着跳了三天未歇,因为体力不支摔倒,也有可能。
此刻,她们远远地看,有绵确实是站立着的,不见乏累,也不见伤势。她穿着流光锦制成的新礼服,阳光一照到她身上,仿佛照见了一匹带颜色的流水。
不过具体如何,她们离得实在太远,就只有近前的诺拓能看清了。
“阿娘她,不要紧吧?”虽然知道有绵不会听到,但此时看着有绵的身影,道出这声“阿娘”,素禾只觉生硬。
堇禾忽地激动起来,她一把揪住素禾的袖子:“不!不会!那是我们的阿娘,她是五族的大阿语,怎么会有事?”
堇禾的音量提高了许多,韶颜不悦地拍了拍堇禾的手,将她的手从素禾的袖子上掰下来:“你小点声,若是打扰了问天术,小心被你娘扔出去。”
赶走堇禾一人不要紧,若是连累她们一块被赶走,就太不划算了,她们才刚进来。
堇禾虽气不过,却也知道自己的举动不合时宜,只得咬着唇角安静下来,不再作声。
祭坛上,与宫外的祭台一样,上面也按特定方位摆着火架子,只不过这些火架子里却没火,只有各色的石头堆积。常年浸染,许多石块已染上了许多其它的颜色,显得黑而暗。
有绵与诺拓对视了片刻,也可能是两人说了什么,之后,她又重新跳了起来。
足尖绷紧,每一步都像是在踢踏着风刃。看不见的风刃与风刃在空中碰撞,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哪怕素禾她们在百十步开外,也能感受到那份空中弥漫着的压力。她们身周的枝叶藤蔓都被扯得沙沙作响。
“湿度这么大,像是要下雨。”韶颜喃喃地说了句,“不是问天术吗?怎么变成了降雨术?”
风声有些大,素禾和堇禾只听清了韶颜的后半句,两人也表示不解。
忽而,风止。
有绵的步子却没有停。
不知为何,素禾的心便在这一刻,忽地提了起来。
下一瞬,豆大的雨滴砸下。
“哗哗哗”,一瞬间就将她们三人淹没。
祭坛上的有绵和诺拓,处在暴雨的中心,更好不到哪儿去。
雨水压着她的睫毛翻落,砸到衣服上、身上、地上,不留丝毫情面。
然而,在这样的雨中,有绵的舞竟还没有停。
隔着雨幕,素禾看到,诺拓的手好像摸上了腰间的软剑,她似乎在犹豫,不知该不该出手。极品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祭坛上怎么多出了许多的血色?那血色随着有绵的脚步而散,竟似越来越多——
素禾抹眼睛,试图将眼前的雨水抹干净,好看个清楚,却怎么抹都抹不掉。
这时,天上忽然降下一道雷鸣,霹雳一闪,直接对着她们藏身之处袭来。
三人慌不择路地跑出去,没被劈到,却是在有绵面前暴露了身形。
有绵恰巧跳完最后一个动作,身形高跃,双足齐落,踏起一片血水。
素禾没有看错,她确实是受伤了,细小的风刃将她割伤,上一次巫术未成的反噬,也让她受了内伤。
诺拓看到她安然停下,便知她问出了答案,正要松一口气,忽见有绵一个疾行术,就向堇禾等人冲了过去。
她一早就知道,三个小的定也会跟进来看看。但她想着,有绵施术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她们想看,看便是了。却不想,有绵竟会如此动怒。
有绵的口中咆哮有声,仿若藏着万千雷鸣,比刚刚天上降下的那一道雷鸣电闪,有过之而无不及,连暴雨都被卷曲了。
雨滴横如刺,向她们三人掀来。
堇禾冲出的位置最靠近祭坛,眼下这雷霆万钧,也是她最先承受。
想也未想,堇禾立刻抽了刀。窄刀在她手腕中以极快的速度、极短的距离运转,她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一道破杀术,同时又起了一道垒甲术。
破杀术未能阻挡雷霆半分,雷声轰隆,直接将堇禾面前的垒甲术也击溃。
眼见着那密集的、如刀锋般的雨滴就要割到堇禾的身上。堇禾的窄刀上,忽地再起光芒,又是垒甲术,只有刀锋上一层光亮。这是,巫术附刀!
有关巫术附刀的原理,回来的路上,素禾曾与堇禾讲过一次,却是从未见她练过,没想到,她竟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刻用出来。
不过,雷霆之力实在太过强大。素禾只一个闪念的功夫,堇禾的窄刀就脱了手。
幸好有刀上的垒甲术替她缓了对冲力道,人被甩了出去,刀脱了手,却没被雨滴割伤。
接下来是韶颜。
韶颜直接抛了两把随身的匕首,砍向来势汹汹的雷霆之力,趁着阻上一阻的时机,往旁边跑去。
她还想拽上素禾,却被素禾一把推了出去。
“我来!”素禾说着,手上多了一把通体黑如玉的刀。
雷霆没有半分停下的意图,哪怕诺拓已经急切地在有绵身后大喊,那是她们的女儿,有绵也浑然不觉,似是听不到。
素禾握紧手中的刀,带刺的雨滴横了上来。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了某种奇特的韵动,呼吸,她听到了刀灵的呼吸,还有她自己的呼吸,保持在了同一频率。
“止!”她说。
湛灵刀刀锋翻转,直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