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梵音脚步停下,挽着他臂弯的手慢慢抽回,微微低垂着眼帘。
水清尘看不清楚她眼底的情绪,只是敏锐地从她身上感到一种孤冷的落寞。
此刻,好似有一个无形的屏障,横在他和她之间,把他们俩的世界隔绝开了。
水清尘轻声叹息道:
“别做得太过。”
纪梵音心口一震,猛地抬起头,一脸讶异之色:
“尘尘你……”
水清尘握住她过分冰凉的小手,心疼又无奈的道:
“你要记住,在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以阻止我和你在一起。”
纪梵音心头一热,激动的扑到水清尘的身上,喜极:
“尘尘!尘尘!尘尘你怎么这么好!好的就像一场美梦!你好的,好的……我都不相信是真的了。”
“傻瓜。”水清尘笑眸洋溢着满满的宠溺,牢牢地把她抱稳后,道:“小音,以前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的心意,你就要有所觉悟。”
纪梵音从他怀里仰起头,字字坚定的说:
“嗯!我会好好的守着你,不会让你喜欢我喜欢到放弃的!”
水清尘伸手弹她脑门,看着她吃痛的捂住额头,一脸委屈的盯着自己,又心软了,温声解释道:
“我不会放弃你的,就算互相折磨到遍体鳞伤,我也不会有放过你的打算。关于这一点,你最好时时刻刻、牢牢的谨记在你的小脑袋里。”
纪梵音惊喜的两眼晶亮,抱住他的腰,欣喜若狂:
“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尘尘,你就该是我的!哈哈哈!”
水清尘温柔的笑着,抚摸她的头发:
“又在说什么傻话。”
纪梵音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笑到脸部肌肉发酸:
“尘尘,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这是真的,我能舍弃阿儒,却做不到放弃你。所以,你也要做好和我互相折磨到死的觉悟!”
水清尘微微一愣,说话的声音极轻,仿佛刚刚说出,就被夜风吹散在空中。
但纪梵音还是听到的。
他说。
“很好。”
纪梵音眉间掩不住雀跃,心里甜的像得到了全世界一般,整个人都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也不清楚别人是怎么理解的,对她而言,此刻的感觉,很像练功时,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哪儿哪儿都通畅了。
以前思考不到的地方,如今,明了的不能再明了。
纪梵音笑得有些傻,手臂一伸,圈住他的脖子。
她踮脚踮的吃力,水清尘配合的弯下腰,她才勾住了他的脖子。
“尘尘。”纪梵音仰着头,恰好水清尘也垂眸,两人四目相对,距离近到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她主动的解释:“你刚才说的话,有偏差。我承认,我教凤笨笨剑术,是为了以后分道扬镳时,没有我在他身边,他行走江湖遇到麻烦的时候,至少有能力可以自保。”
他不清楚她的算计还好,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有些话就该由她亲自说出来:
“真正追溯起来,一开始火萤金石会出现在暗市,就不是巧合。
我知道火流萤和江远正在密谋,要锻造一把神器,为了吸引他们,也为了制造离开墨九城的理由,我把收藏的火萤金石放到暗市。
我会出现在邱水城,也不是巧合,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李慕白的身份,他会主动邀我到赤霞国作客,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小部分。
之后,认识包思慕,进入善刀盟,出入纪府,参加纪文礼的寿宴,也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水清尘目光一闪,过往的种种突然被串联了起来。
纪梵音轻声说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
火流萤一路追着火萤金石进入栖霞城,我知她为了娘亲,一定会做些什么,但我不在乎,我本就是善类。”
水清尘没有想过连这件事情都和她有关,心情不免有些复杂,既赞赏她的算计,又不愿听到她用这种语气说她自己:
“那么,暮蝉衣的出现,也不是巧合了?”
纪梵音点点头:
“还有什么契机,是比救命恩人的身份,更合适暮蝉衣出场的。
火流萤毕竟是我的阿姐,我利用了她,总不能让她空手而归,所以,我给她了火萤金石。”
水清尘眉峰微动,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闪过:
“包思慕会突然闯入暴室……”
纪梵音打断他的话:
“暮蝉衣被关押的地方,是李慕白透漏的。”
顿了顿,她坦然的道:
“自然,这中间也有我诱导的缘故。李慕白是个明哲保身的人,想引他参与这些事,近乎不可能。”
水清尘头疼的直摇头:
“连前任君后的死,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纪梵音耸了耸肩膀,也不否认:
“暮蝉衣是我的人,她的命,也是我的。我怎么舍得把她留在暴室那种地方太久。所以,太子令是我故意让包思慕抢走的。
至于,前任君后——薄清歌,对她,我没有恶意,她对我娘亲有恩,对我娘亲有恩,就等同于是我的恩人。
李慕白想遗忘那些噩梦,我偏要用薄清歌的死,提醒他,那些犯下错误的人,一日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那些死去的亡魂就永远得不到安息。
死去的人,若无法安息,我岂能允许活着的人苟且偷生。”
水清尘这个聪明人听到这里,也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她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的心意了。
就算他的心意是真的,她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到了最后一刻,局中的任何一个棋子,都必将生不如死。
别人的局,算计的人,或事。
她的局,算计的,却是人心。
从一开始她出现在鹿蹄山,行事举止,看似随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但实则她都有着缜密的布局,让所有人在不知不觉中“自觉”的走上她谋划好的路。
这个局,若非洞悉人性与利益,若非手腕过硬,若非心肠够狠,她都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局已开,网已撒,棋子都已就位。
是时候,收网了。
水清尘深深的叹息一声,她说的这些,仅是这场局的冰山一角,一想到这里,他就会联想到她做好的觉悟。
那觉悟……是背负所有人的憎恨,就算如此,她也未有丝毫的迟疑。
她的心狠得……让他心疼。
纪梵音亲了亲他紧锁的眉头:
“尘尘,你是这盘棋局上唯一的异数,可我从未想过要操控于你。
黑暗深处,微弱的一点光,也会暖如太阳,我怎么舍得把这些坏想法按在你的身上。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是我心里唯一的光,连我自己都不能染指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