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昏迷’的南宫若星之际。李元容接到束州来报,岭州新任牧守履任途中,遇刺身亡,随行卫队三十余人,仅存一人。
李元容详询,方知新任牧守竟是与她有四年之约的小秀才夏亦秋。
一夜无眠,南宫若星见李元容没来陪她,有些好奇。眼前布针的徐若锦面色凝重,多次追问,她紧闭的樱红小嘴才缓缓开张。
清亮透着心疼,道:“夏秋去了!她本名叫夏亦秋,是有名的秀才,还是位娇美可人的姑娘,与王爷在云州偶遇,后得王爷赏识,举荐到南颖川治下一府任太守。此次未经工吏院考核,皇上简拔为岭州牧守。不过,途经束州官道,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刺身亡了。唉,如花姑娘,着实可惜。”
徐若锦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南宫若星未感到一丝不适,正声道:“女人也能当官?这大安朝廷真是儿戏。”
“南宫姐姐在江湖上,不也是闻名遐迩的女剑仙吗?女子又如何,小妹到觉得像夏大人这种女子,当真让人艳羡。”徐若锦反驳着。
南宫若星系好衣带,问道:“这些你又是何处听来的?”
“哎呀,都是婉儿姐、溶月姐告诉我的!”徐若锦道。
南宫若星陷入深思,听这傻丫头言语,李元容对这位夏亦秋有种千丝万缕的情意。失去佳人,恐怕李元容会痛入心脾,犹豫是否还要装病。
李元容看到身中数箭、早无生息的夏亦秋,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眼前,忆往,那位才气横溢、心有抱负的女秀才,如今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略有耳闻,夏亦秋任太守期间,施政妥善、劝课农桑、清断冤案,不到一年,在南颖川梧桐府已是家喻户晓,民间百姓更是时刻朝拜天恩,为他们派下这么一位好官。
本想北境战毕,她要抽空去看望夏亦秋。前些日子,皇上圣旨上书新牧守即将上任,并未表明是谁?想来李瑞渊是故意为之,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李元容撇向奄奄一息的卫兵,道:“当日是何情势?”
那名身着黑甲的卫兵,费力抱拳,道:“回殿下,末将奉命护送夏大人赴任岭州,可昨天正午刚过,夏大人下令起启,打算早日到达岭州。可没想到,刚出城十数里,在官道两则的矮山青柏间,窜出数十名紫衣人,各个武功高强,手法狠毒。末将等不敌,夏大人为了救我们,身中数箭,当场命陨。恰巧岭州巡军此至,末将才侥幸活了下来。”
李元容一双拳头紧握,冷声道:“逆贼有何特征?”
“末将万死,只看到逆首紫衣黑袍,头戴斗笠,面围黑纱,所持兵刃有些奇特,是把竹剑。”那人干裂的嘴里飘出的话,让李元容悲怒相加。
“来人,带下去给他治伤。”随即咬紧牙关,道:“幽蛇团,苏洛儿……”
李元容摸着夏亦秋仍旧细滑的脸,那双灵动的眼紧紧阖着,煞白秀美的脸蛋衬着死息,静静的躺着棺材中,双手压腹,显得如此与世无争、如此安详。
“亦秋,咱俩的约定所剩三年,你怎么忍心留本王而去?难道是本王错了吗?从开始就不应该举你为官,若此,你也不会香消玉陨。”李元容盖棺前,为她最后整理衣裳,只是握着冰凉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瑞王殿下,奴婢为夏大人整理遗物时发现有封信。”布衣小婢微声唤道。
李元容没有动作,只是口吻淡淡的说道:“拿来。”
摊开信,略微发污,有些皱巴的信上,一行行娟秀的字,仿佛暗器扎在她的心上。
这封信是她未接调令前,打算给她写的信,上书透着浓情爱意。李元容俊眸含泪,随后将信折好放在棺材中,紧接着手握匕首,在掌中迅速一划,握起拳。
一滴、两滴、三滴……
血滴在夏亦秋的手背上,不顾布衣小婢惊恐,运气一推,厚重的棺盖应声移动。
徐若锦来此,冲着布衣小婢小声道:“下去吧。”
“是,徐姑娘。”
背对着徐若锦,李元容不顾掌上的刀伤,目光黯淡的往盆里扔着白花花的纸钱。
“锦儿来了。”
徐若锦回应,接着在她身旁蹲下,轻抚着她的肩膀,道:“妾身知道姐姐心伤神乏,可姐姐要振作起来啊。妾身虽未与夏姑娘有过交集,可从他人嘴中得知姐姐对其的情意。相信夏姑娘也不希望姐姐如此哀伤颓废。”
“锦儿你说,权倾天下、生杀予夺有什么好的。”李元容淡声道。
“起码能保世间黎民安稳,这便够了。”徐若锦扔着纸钱道。
李元容心有诧异,没想到这丫头不光只会吃,也是聪颖之人,顺势将头轻侧于徐若锦的肩上,徐若锦探出素手,抚着李元容俊美的脸,道:“姐姐累了就好好休息休息,有妾身陪着你呢。”
“锦儿,曾几何时,我也认为我应该是那睥睨万物的亲王殿下,可我也不过如此,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罢了。”李元容悠悠道。
“姐姐说的不对唷。”
“……”李元容望着天真纯善的可人,疑惑着。
“妾身初识姐姐时,姐姐就是一幅拒人千里之外模样,如同冰块、不可一视。如今,妾身见到了姐姐的真实内心,姐姐再怎么装扮,也难掩内在的人情味,妾身只是觉得高兴而已。”徐若锦眼如弯月道。
次日清晨,岭州新任守夏亦秋为国殉职,李元容美眸布着血丝,亲自执笔写下奏折急报神都。
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李元容选择一处风景秀丽、静谧怡人的地方,为夏亦秋下了葬。临近黄昏,伴着夕阳余晖,李元容怀抱毛绒的幼兔,向后院移去。
所经之处,丫鬟仆人皆聚,远处相望,压低声音议论,如不是亲眼所见,这位高高在上、俊朗非凡的亲王,竟然抱着一只小白兔,那场景非常唯美。丫鬟们一付花痴,仿佛沉浸幻想,想与李元容情定终身。
李元容知道南宫若星十分喜欢兔子,无论何种兔子,她皆爱不释手。
她的失误,失去了落五娘;这次同样因她举荐,害死了夏亦秋;前几日又因她的误判,让南宫师妹重伤昏迷;就算远在神都的苏白芷,只因是她的妃子,竟然遇刺负伤。种种因果,她暗发毒誓,今后定要保护好这些倾情于她的女子。
将白如雪的幼兔置于床边,手里拿着菜,摸着兔子柔软细腻的绒毛,轻声道:“若星啊!以前是因怕你知道我是个女人,万般无奈下才回避你的情意。我并非是瞎子,更不是石头心肠,怎会感觉不到你的心。”
南宫若星听着耳边呢喃,心里泛起丝丝甜味。
一念至此,李元容有些空虚,接着轻声道:“如果你能醒来,这次我不会再逃避;其实为你在云州落宅、留你在王府,只不过不想与你分离。可那时,你对我只有恨吧。如今,兜兜转转,师妹你还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诉尽情肠,望着毫无动静南宫若星,将兔子抱到她耳边,道:“师妹,你不是最爱兔子吗?你睁眼看看它,多可爱、多调皮。”
南宫若星心中念头闪烁,强压着蠢蠢欲动的心,她可还没听够李元容的情话。这么多年,她从未听过、亦为见过这般柔情似水的李元容。
说着说着,李元容感到双颊有两股热息,是泪吗?自己怎么又会落泪,如何她变得这般软弱无能了。
眼珠滴到南宫若星的脸上,她睫毛微动,却未逃过李元容的双眼。李元容放下幼兔,抓起她的手腕,搭在脉门上,脉象微乱,却不至至,心中不免诧想‘她是装的?’
瞳子转动,她拿起南宫若星的长剑,搭在自己的玉颈间,道:“既然救不活你,我先去黄泉等你。”
说罢,就要抹脖子,南宫若星心中大惊,这种关键时刻她再装昏,可不是惩罚李元容,而是要失去她了。
纤指弯曲,以讯雷之速弹开李元容颈上利刃。她坐直身子,冷眸望着挂着浅笑的李元容,负声道:“该死,你又骗我。”
李元容无辜,一双惊鸿凤眼盯着她,道:“我是真心求死。况且是师妹骗我在先呐。”
南宫若星让她说的哑口无言,半晌道:“我不与你作口舌之争,速速将兔子抱于我瞧瞧。”
李元容连忙递了过去,直勾勾的瞧着举着兔子,无限欢喜的南宫若星,见她用鼻尖蹭着兔子的绒毛,李元容莞尔一笑。
“笑个屁,你个大骗子。”南宫若星嗔道。
入夜,两人站在窗前,欣赏明月,李元容为她倒了杯水道:“星辰灿灿、月之皎洁,如不能与师妹共赏,那将是星月无光,负此良辰美景。”
南宫若星将兔子撒到地上,冷声道:“那位姑娘的死,你这么快就忘了?”
提到痛处,李元容沉着俊面,眉间轻挑,道:“哈!师妹说错了,亦秋在我心里从未离开过,百年之后,不就再遇了吗。”
“哼,你到想得开,本想安慰安慰你,不过看你这样子,只不愧是冷血亲王呐。”南宫若星甩着青丝。
徐若锦拿着药箱假意要为南宫若星施针,边往屋里跑,边喊道:“南宫姐,王爷可奔你着你来了,你可要伪装好,别露了……”
见到二人倚窗而立,徐若锦呆滞的说出另两个字:“马脚……”
李元容冷面道:“没想到啊,我最信的人,却也是骗我最深的人呐,来人啊,将徐若锦拿下,押到柴房去。”
南宫若星急喝道:“李元容!你这叫蛮不讲理,欲加之罪。今日,你要是敢处罚这个傻丫头,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哈哈哈……”李元容仰头发笑。
徐若锦吓得瘫坐在地上,见状连声道:“小妹多谢南宫姐,是小妹有错在先,这处罚不算过。”
南宫若星凤目瞪着她,抄起长剑,道:“李元容你试试看。”
李元容拔开指着自己的长剑,道:“这声南宫姐,让我好生吃醋!”
南宫若星看出她这是玩笑之语,冷哼道:“阴阳怪气,傻丫头过来,为我施针,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她要敢动你,我就不客气。”
李元容摆手道:“锦儿莫慌,我开玩笑的。你且为若星施针,我去为你们准备饭菜。”
出门之际,正巧见到楼无眠迎面冲过,道:“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去书房。”
在书房,李元容踱步细索,道:“消息可靠吗?”
“回殿下,绝对可靠,为此属下特意求证,这两日城内的确有很多陌生面孔出现。听百姓说,这些人不是北境口音,且夹带兵器。”楼无眠道。
“哼,想必是诛安会的人。”李元容抿着茶道。
“请殿下明示!”
“因为叶子枫最想除的人,便是本王。”
夜深,落九着夜行衣秘密潜在牧守府对面树影后,夜中寒厉的目光带着无限恨意。掏出叶子枫交与他的药丸,踌躇半晌,还是扔进口中,心里默念‘五五!哥哥一会便取了李元容的首级,拿她的脑袋祭奠你。’
片刻,他轻身翻入牧守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