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度在书房里喝着茶水。
于谦自从看了封爵礼仪之后,便整天守在韩度身边,哪里都不去。
甚至就连朱瞻基亲自来找他,于谦也是避而不见。
看着抱着一本书,靠在窗边借着阳光静静看着的于谦,韩度轻轻放下茶杯,想了一下说道:你还在责怪朱瞻基?
于谦头都没有抬一下,淡然地回答:我是在怪我自己。
韩度呵呵一笑,想了一下说:你没有必要这样,我早就和你说过朱瞻基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老师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于谦撇眼看了一眼: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不会提前想到杨清他们来的美洲就不会再回大明去?明明知道还鼓动我把他们带来,这简直就是小人行径。
我是不会想再见到这样的人!
见于谦态度坚决,韩度也不好再劝说什么,无奈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不过是觉得毕竟你也不会留在新明,往后和他的交集也少,没有必要弄成这个样子嘛。
于谦抬起头,放下书本奇怪地看了老师一眼:老师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为朱瞻基说话?
韩度低头呵呵一笑,长叹一声:他是世子,将来很有可能会是新明皇帝。你和他关系好一点,也能够为你自己将来多留下一条路。
路?于谦不觉得他需要在新明留下后路,微微摇头不解地问道:往后弟子就留在大明,又不会再来新明。
韩度深吸口气,起身走到于谦面前,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出一声叹息:将来的事情,谁能够说得清楚呢?现在你喜欢大明,但是将来的你不一定就会喜欢......
于谦站起来深深地看了老师一眼,沉声问道: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啊?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韩度侧头看向于谦,意味深长地提醒道:这么多年我也算是为大明做了不少事情,算起来我还是皇上的亲舅舅。可是这样又如何?
当然,我也没有埋怨的意思。反正我已经老了,还能够活多少年都不知道。
韩度顿了几秒,朝于谦语重心长地道:可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心里还有着壮志豪情和远大抱负。
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你的抱负不为皇帝所容,你该怎么办?
于谦听了深深皱起眉头,迟疑着看了老师几眼:这应该不会吧?皇上也算是明君,怎么会......
韩度直接摆手打断他的话,眼神灼灼地盯着他:你不要管皇上会不会,你就直接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办?
那弟子当然会据理力争到底!于谦抬头挺胸,坦然无畏地望着老师。
韩度看着满脸正气的于谦,心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从大局上来说,有这样的于谦一定会是百姓之福,甚至有可能让大明更加昌盛。
可是从个人的感情上来说,韩度又不希望于谦这样。这条路太难太险,还对于谦没有一丁点好处。他坚持争取来的好处或许会惠及天下人,但是唯独不会惠及到他头上。
更加让人憋屈的是,哪怕天下百姓都受到了于谦给他们带来的恩惠。在于谦落难的时候,说不定反而会有大把的人站出来对他落井下石。
越是这样,韩度便越是为于谦感到不值。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韩度盯着于谦的眼睛,语气严肃地问道。
当然。于谦毫不犹豫回答。
韩度犹豫了一下,眯起眼睛盯着他问道:如果有一天,天下人都不理解你、都反对你、都污蔑你呢?你又能如何?
于谦呵呵
一笑,微微摇头:老师知道弟子最喜欢老师的那句诗吗?
哪句?魏明好奇地看了于谦一眼,自己抄的诗可不少,他也不知道于谦说的是哪句。
于谦深吸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世人诽我谤我污我毁我又如何?总有后人知我!
总有后人知我?
好一个,总有后人知我!韩度都忍不住为于谦拍手称赞起来,他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弟子如同黑夜当中的星星一样,浑身上下散发出令人心暖的光芒。
你放心,只要老夫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你受委屈。韩度神色严肃地点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即便是老夫不在了,镇国公府也会保住你于家血脉不断。
韩度本来是想要说自己保于谦一辈子的,可是考虑到天意无常。自己年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
再加上自己活着的时候,朱允烨肯定不会为了一个于谦和自己翻脸,保住于谦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如果自己不在了,朱允烨恐怕对镇国公府就不会再看重。甚至,那时候会有新兴的勋贵出现,说不定还要打压镇国公府也不一定。
所以,韩度只是保证自己不在的时候,会保住于谦的血脉而已。
老师,你这是怎么了?于谦好奇地看了老师一眼,觉得今日老师的话十分怪异,就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没什么,只是闲聊而已。韩度哈哈一笑,便把这个沉重的话题揭过去。
于谦也是懂一些医术的,见老师面色红润丝毫没有病态,也把心里的担忧放下,不再追问。
就在这个时候,韩曙站到门口敲了两下。
韩度侧头看到弟弟来了,微笑着问道:你今日不去书院吗?怎么来了?
拜见宁国公。于谦连忙朝韩曙拱手一礼。
韩曙连忙笑着朝于谦伸手示意:免礼,快快免礼。
他对于谦也是十分喜欢,为大哥能有这样的衣钵传人而高兴。之前大哥和他谈过,镇国公府和宁国公府分别在大明和新明互为犄角的事情,韩曙觉得十分有理。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单打独斗的豪杰?傻子才会相信这样的话,聪明人都是三人成众的抱团取暖。
而于谦作为大哥的衣钵传人,将来说不定他都还有需要于谦的地方,对于谦当然要更加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