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病入膏肓

又过了三五日。

北平流传的三段神话,逐渐传到了朱棣的耳朵里。

他没有勃然大怒,只是沉默。

他最开始其实是很生气的,姚和尚不跟自己商量就擅作主张去传那些童谣了。但是静下心来想了一想,又觉得姚和尚没有做错。

因为,现在自己和朝廷的关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建文登基的第一天,就觉得自己会造反,从他登基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防着自己造反,他同时收拾自己了。

而自己,刚开始确实是没有反心的。哪怕道衍和尚每天都在自己耳边劝说造反,可自己其实是真的不想造反的。

但是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兄弟们被削藩,下场凄惨。朱棣已经开始准备造反了。

而天下大多数人,其实也早就猜到了朱棣想要造反了。已经不用装了。

再装下去,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唉。”

朱棣叹口气:“是时候走出第一步了。装病,也许是唯一的选择了……”

他还是不能忽视掉自己的儿子。不能不救。情感上是不能割舍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以后登基了。一个连儿子都能牺牲掉的人,算什么好的君王?

他想到了两个办法能够救自己的儿子,一是派秘密部队潜伏入京,暗中带出自己的儿子。但是这个想法看似可行,其实不可行。

且不说在建文的眼皮子底下救人有多难。就说但凡救出来了,就彻底和朝廷撕破脸了。

要知道,建文可是以‘兄弟团聚,想兄弟们了’的理由留住自己的三个儿子的。但是作为父亲,派兵去救他们算是怎么回事?

现在自己还没有实力和朝廷对抗的。还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粮草没有,兵器没有,军队也没有。

只有燕王府上上下下九百多亲兵;但真的当朝廷的部队拿着圣旨来了,朱棣也不敢说这些亲兵之中有多少个敢和自己拼死一搏?

那么就只有装病这唯一一个烂招了!

信华强兄弟一次吧。

他说后世历史是这么记载的,那我就且信。而这,也是唯一的方式。

“……”

这一天,朱棣病了。

他和将士们出门狩猎,太热,就跳进了河里洗澡。然后就患上了严重的风寒。人在回来的路途中就已经高烧不醒了。

是十几个亲兵焦急的将他抬回来的。

当高烧不醒的燕王被抬回来的时候,整个北平的所有百姓都看见了。然后,惊动了整个北平所有的大夫前来给朱棣医治。

躺在床榻之上,朱棣整个人是浑浑噩噩的。他是真的病了,这真的不是装的。虽然是‘作’的,但绝对不是装的。

朱棣隐约的能听见王妃徐氏在哭哭啼啼的怪自己,隐约能听见徐氏的语言里夹杂了朱能,以及畜生、两兄弟、模仿这几个字。

也不知道她在说啥。

然后朱棣又感觉到,好多的大夫包围了房间,那天给朱能治好脑袋的扁鹊后人王大夫也来了。但是这一次房间里的氛围还是比较轻松的,大夫们没有愁眉苦脸。

可能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伤寒和脑袋被马踩比起来,其实都不算个病吧……

迷迷糊糊中,喝了几碗汤药下去。然后朱棣就昏睡了。

过了一两个时辰,朱棣终于清醒了,他感觉到浑身通泰。身体不那么重了,只是鼻塞喘不上来气,但是高烧已经退了。

不好!

朱棣心中一跳,这些大夫,是有东西的啊!

尤其是那扁鹊后人王大夫。

根本就是药到病除嘛。

深夜。徐氏和大夫们看了朱棣好转之后,都放下心来,出门去了,留给朱棣一人静养。

夜半三更,朱棣却悄然的掀开了被子,蹑手蹑脚的从床上走了下来。看着窗户外没有人,悄悄的拿起了桌子上的茶壶,将已经冰凉的茶水顺着头顶脑门儿浇了下去……

“哎呀,贼你娘!真冷!”

朱棣打了个哆嗦,大病初愈的他感觉每个毛孔都在吸收着凉气。

这还不够,他悄然的又打开了窗户透气。

当深秋的凉风吹进来,吹到他浑身、满头水渍的身上之时,朱棣感觉到灵魂都在颤抖……

就这样,他蜷缩在窗户边上坐了一晚上。

他是个狠人!

对自己,是真下得去手的!

快到清晨了,朱棣身上的水也干了,感觉自己脑袋又开始昏沉了,感觉自己身上又开始高烧了。他这才蹑手蹑脚的关上了窗户,又回到了床上……

鸡鸣声响起。

大夫们说说笑笑的上班来了。

徐氏领着一众大夫悄悄打开了房门,说:

“王大夫,这一次可多亏了你。唉?还没醒,那劳烦您再给看看。”

王大夫摸着山羊胡子,自信满满的走到近前:

“其实,若是放在一般的病人,我一副药下去根本就不用复诊。那纯粹耽误时间,我的家学,给了我这样的自信与实力。但燕王和普通百姓不同,我还是得要好好复诊……”

说着,王大夫的手搭在了朱棣的脉搏上,下一秒面色狂变,惊呼一声:

“断无可能!!”

众人哗然。

一众大夫纷纷上前,只是看见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在被子里不住颤抖的朱棣。

虽然他脸色惨白,但是他全身上下却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啊!”

“反复高烧?”

“这……”

“昨夜不是好了吗?”

“我看,昨夜明明是好了。但是我们临走前,燕王殿下好像又喝了一碗王大夫的药。嘶——”

这大夫说完,不说后边的话了。

王大夫恨不得把他杀了,这人,可真贱呐!

果然,徐氏看了过来:“王大夫,到底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啊?”

王大夫只是闭着眼把脉,看着脉相,不由得心里直跳。

明明喝了我的药。

可是这脉相,怎么还加重了?

这是在挑战我王氏中医的极限啊!

王大夫脸色凝重:“我看,怕是昨晚又受凉了,病灶没有根除。徐王妃,不知是否方便?我想对燕王殿下刮痧。他如今高热,行医救人一道,救急不救缓,应当立即祛除高热,我再徐徐图之。”

“可以可以。”

徐氏连忙点头。

他是个粗人,又不是娘们儿,刮痧又有何不可?

迷迷糊糊的朱棣,感觉自己被人宽衣了。然后有人用帕子将全身上下的冷汗擦干净,舒坦了一些了。

然后感觉自己被人翻过来,接着,背部无比的痛!

‘克呲、克呲’的,用那牛角,不停的在自己背上刮。

刮了片刻,朱棣就感觉到背上火辣辣的疼,脑子,竟然也不那么重了……

有大夫问道:“王大夫,这是何刮痧手法?我也会刮痧,可你这刮痧却没见过。”

王大夫淡淡说:“这也不算绝学,说了也无妨。民间普通刮痧,是顺着脊柱往下刮,这是错的。真正行医者刮痧,是要讲究从左往右刮,从上往下刮这一口诀。”

“其次,昨夜药毒入肝。那么就不能先去刮肺经,要先刮肝经。”

“由肝经起……行肺经。”

“然,燕王殿下两日大病,身体虚弱。则不应该将奇经八脉全部刮完。只是刮四经,破‘玉门’疏风散寒。而其余门则不可破,他身体虚弱,若是破了它门,则是有可能反而风寒入侵……”

众大夫纷纷点头赞扬,不愧为扁鹊后人!

朱棣也被刮清醒了,心中暗道,这王大夫,东西有点多啊!

一炷香之后,王大夫擦着汗收工:

“为燕王穿上衣服吧。千万注意啊,他的背部‘玉门’大开,此乃人体众妙之门。此时正是容易被外邪入侵之际,可千万不能让他受凉了,背上也千万不能见水,千万不能洗澡。背部也千万不能吹风。”

徐氏连忙点头:“记住了!”

朱棣暗中点头,记住了。

又喝了一碗药。朱棣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到中午快下午那会儿,朱棣幽幽转醒,只觉得一身通泰!

浑身奇经八脉里,就像是四马平川一样。

脑袋清明。鼻子也不塞了。

只是有些虚弱。有些无力。

朱棣深吸一口气,这王大夫……果真扁鹊后人?

趁着无人,朱棣缓缓侧过身去睡,故意又将自己后背露在外边。他还不放心,又谨遵医嘱,用桌子上的茶水洗了洗自己的后背……

傍晚!

王府哗然。

整个北平气氛都不对劲了。

一个消息从燕王府不胫而走——燕王病入膏肓,扁鹊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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