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空信大师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空伶,大家瞬间止住了笑,忙转身继续观察采花的蜜蜂蝴蝶。
“明日早课后,每人挑一百担水到放生池,空伶多挑三十担。”空信大师说完,背着手,踱出了后院。
空信大师在少林以严厉著称,他话一出口,自是无可辩驳,六人闻言,都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不说,垂头丧气走出后院。
第二日早课后,六人便来到厨房,各自寻得水桶,开始从流入寺庙里的溪流中挑水到寺院前的放生池里。
除了蓝灵儿,朱玉、空缘、空应、空伶和空惜习武之前,都在积香厨帮过厨,没少担过水,现在练武几年,岁数见长,一天内担一百桶水不在话下,只是蓝灵儿体力不如男子,而空伶要多挑三十担,二人完成任务自然有些困难。
为防止几人作弊,空信大师专门安排一名四十来岁叫清虚的弟子监督,清虚找来一堆石子,坐在放生池边,谁挑一担,就给谁加一个石子。
到了下午开饭前,朱玉、空缘、空应,空惜已担够一百桶水,唯有蓝灵儿只担得八十桶,空伶还差二十五担。空惜求清虚准许几人帮蓝灵儿和空伶挑水,但清虚说什么都不让帮。
出家人本有过午不食的规矩,但少林寺僧不但每日三餐不少,而且每月至少有二十天都能吃上三净肉,原因是少林寺的僧人大多习武,体力消耗大,须要足够营养来保持体力,也就顾不得这样的规矩了,所以,到了下午,大家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可蓝灵儿和空伶的水还没担完,四人只好忍着陪二人。
“空惜,你和空缘、空应、朱玉到厨房把饭吃了,然后带四份饭菜过来。”清虚想必也是饿了,安排空惜道。
“谢谢师叔!”空惜向清虚道了谢,然后转头对朱玉,空缘,空应道:“我们快去吃饭吧,要不空伶和灵儿要饿昏过去的。”
不一会儿,三人吃完饭,带了四份饭转回,交给空伶和蓝灵儿各一份,递给清虚两份。
“清虚师叔,之前忘记问您了,你怎么要了两份饭菜?”空惜边把饭菜递给清虚,边小心地问道。
“今天我值日,要送饭给一位闭关的师弟,所以多要了一份。”清虚边说,边接过空惜递过来的两碗饭,递了一碗给朱玉,说道:“朱玉师弟,你去送饭吧,闭关的师叔在西禅院左边第二栋阁楼楼上。”
朱玉闻言,接过清虚递过来的饭菜,转身刚要离开,清虚又说道:“你把饭菜递给他就转回来,不要和他说话,要不让师父知道又要责罚你了。”
“为什么不能和他说话,难道这个这位师叔做错了什么吗?”听清虚这么一说,朱玉不禁好奇心顿起。
“这个闭关的师叔犯了佛家大忌,所以要受到闭关思过的惩罚,这事以后大家慢慢会知道的,你快去快回。”清虚有些后悔让朱玉去送饭,因为朱玉过于好奇,有可能会引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但话已出口,不便收回。
知道清虚不想说出真像,朱玉也不好再追问,感到饭菜渐凉,捧着碗就往西禅房跑去。
片刻后,朱玉就来到西禅房门口,因为僧人们大都去了积香厨吃饭尚未回房,所以朱玉一路上没有遇到僧人,西禅院中也是空无一人。
踏上禅院左边第二栋阁楼楼梯时,朱玉的心不禁“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一个犯错被关着的僧人,会是什么样子?朱玉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轻脚轻手来到阁楼窗前。
当朱玉小心翼翼从阁楼窗口看进去时,见昏暗的房间内,一个长像帅气,两眼炯炯有神,留着长发,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正看着他。
“你,你是在这里闭关的师叔吗?这是你的晚饭。”见到中年人,朱玉从窗口把饭碗递了进去。
“你跟着空空大师修练过大力金刚掌?”中年人接过饭碗,突然问道。
朱玉随空空大师修练大力金刚掌,除了方丈大师和空信师父知道外,并无人知晓,这个闭关的和尚又怎会知道,朱玉心中一惊,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房内的人笑道:“我听你走路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透着特别的力道,这是修练大力金刚掌的人才会有的,而且按你脚步的轻重,你应该才练了三月有余。”
“嗯,师,师叔说得对,你也练过大力金刚掌?”朱玉忍不住问道。
“我自然是练过的,要不怎么能从你的脚步声中听出你的功力强弱。”房中的僧人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闭关?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好奇心让朱玉忘记了清虚的警告,不自觉的发出一连串问话。
“我叫清离,你就叫我清离师叔吧,我在这里闭关已有十六年了,再过十四年,就可以出去了,你叫什么名字?来少林几年了。”僧人回答完朱玉的问题,反问朱玉。
“我叫朱玉,来少林快五年了,听说你犯了错,是什么错要让你用三十年的闭关来偿还?”朱玉小心地问道。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个不说也罢,我在这里闭关,即可以修禅,也可以练武,何乐不为呢!”清离说完,指了指朱玉身后,说道:“院外有人来了,你回去吧!”
听清离这样说,朱玉突然想起清虚告诫的不能与清离说话的事,忙转头看院内,没见到有人,才放下心来。
“清离师叔,我改天再来看你。”朱玉说完,转身走下了阁楼,到了院门口,见到三三两两的僧人从积香厨回院来。
朱玉走出西禅房,快步来到放生池边,这时,蓝灵儿和空伶已吃完饭,开始担水,空惜等几人帮不上忙,却也不愿离开,在池边盘腿坐了,开始修练内功。
朱玉向清虚合十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来到放生池边的平台之上,盘腿打起了坐。
直到天黑下来的时候,蓝灵儿和空伶才担足水,六人一起回禅房,因为太累,大家并未像往常一样聚到朱玉禅房中,而是各自回房休息。
自那日到西禅房见到清离师叔后,朱玉一直在想如何能再见他一见,一是自己这久修练突然感觉到毫无进展,他要找个人问一问究竟是何原因,其二是他想要知道清离师叔到底是何来历,因为什么过错要闭关三十年,当然,这个机会一直没找到,他只能是在闲暇时,有意无意的向西禅院张望一下。
拈花指法除了须要身法的灵动外,就是出指的“稳准狠”,见大家的身形已练得差不多后,空信大师再出奇招,让六人在后院练习用指力点飞舞的蜜蜂、蝴蝶甚至是一些小虫,当然,不能弄死这些小生命。
蓝灵儿却不听空信的,她悄悄把抓到的蝴蝶带回去,把它们钉在墙上,他让朱玉和她一起抓,朱玉说怕师父发现,他又悄悄地让空伶帮自己抓,空伶不置可否。
过了几天,拈花指法的教授结束,空信大师让六人每日下午自习时抽时间练习,开始教授其它的一些功法,但朱玉发现,空伶总会悄悄离开,不知跑去了哪里。
这日晚饭前,朱玉问空伶:“空伶师兄,你这几日心不在焉的,偷偷摸摸做什么去了。”
“我没干什么呀?”空伶的回答让朱玉感觉到空伶背后一定有事,但他不说,自己也不便再问。
吃完饭回禅房的时候,空伶身上掉下一样东西,正好被走在空伶身后的朱玉看到,他偷偷捡起来一看,是两片树叶夹着的一只蝴蝶,蝴蝶已死去多时,被一根很细的细木棒穿在树叶上。
朱玉偷偷把捡到的树叶夹着的蝴蝶用拈花指法放回到空伶宽大的衣袖之中,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在要进入禅院时,空伶和蓝灵儿悄悄走到了四人后面,朱玉故意转头叫空伶,正好见到空伶把袖中的蝴蝶递到了蓝灵儿手中。
见到朱玉看着自己,空伶一下子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是为蓝灵儿抓……。”
“出家人不打诳语,空伶师兄是不是杀生了?”朱玉双手合十,笑道。
“蝴蝶嘛,你不抓它,它迟早也会死的,放在我禅房中,还可以装扮一下我的房间,本来要抓得差不多再让你去看的,既然你知道了,就去看看吧!”蓝灵儿一边说,一边来拉朱玉的衣袖。
“那我先回房去了,朱师弟,我们是不能进女施主的房间的,你随灵儿去看吧。”空伶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来到隔壁院子蓝灵儿的禅房内,朱玉不禁眼前一亮,只见正对房门的墙壁上,帖满了各式各样的蝴蝶,竟然有数十种之多,有黑有白,有红有黄,更多的是花色繁复的蝴蝶,把整个房间装点得熠熠生辉。
“灵儿,真好看,这都是空伶为你抓的吧。”朱玉感叹道。
“是呀,我本想自己去抓的,可我来来去去太扎眼,弄不好会被师父发现,所以让他去抓,别人不会太注意。”蓝灵儿笑道。
“可空伶是出家人,不能杀生的。”朱玉道。
“他说他愿意,别说抓蝴蝶,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可以,不过我让他抓活的给我,由我来弄死,他就不杀生了。”蓝灵儿边说,边把之前空伶递给他的蝴蝶用几根削得很精致的小木棍,插在贴在墙上的一张发黄的牛皮纸上。
对于空伶这样听蓝灵儿的话,朱玉有些不明所以,的确,朱玉从记事起,就在寺庙里度过,对于男女之间的事,他自是一无所知,对蓝灵儿,朱玉只觉得跟他在一起有种羞涩和捉摸不透的感觉,比起空惜等人来说,他更喜欢和蓝灵儿在一起。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花儿谢了,再没有蝴蝶飞到后花园来,空伶也没再去捉蝴蝶,蓝灵儿有意无意都会让空伶当自己练武的对手,空伶在蓝灵儿面前也不觉得拘谨。
大家见蓝灵儿和空伶走得那么近,都没太在意,只是空信大师每每见到蓝灵儿两眼放光盯着空伶看时,都会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就在朱玉发现空伶为蓝灵儿抓蝴蝶的两个月后,少林寺来了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宽脸浓眉,身背一把金刀,年龄四十出头;另外一个人,身材不高,满脸黝黑,眼神犀利,身上斜插一根银鞭。
知客僧直接带着二人进了方丈室,过了好一会儿,方丈空无和二人从方丈室出来,直接来到达摩院,把正在院内打坐练气的蓝灵儿叫了出来。
见到中年人,蓝灵儿高兴地说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原来,中年人正是蓝灵儿的父亲,中原武林盟主,号称金刀大侠的天龙派掌门蓝一鸣,跟随他的老者,是天龙派四大护法之首的司马贞。
明朝初年,朱元璋大杀功臣,为的是扫清太子朱标日后治理天下的障碍,凉国公蓝玉和开国公李善长皆全家被杀,唯独蓝玉长子蓝雄和李善长三女李绮在少林寺僧人的帮助下得以保全,二人在少林习得一身武功,离开少林后,结为夫妻,到天龙山开山立派,集结武林高手,专与官府作对。
因天龙派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多年来,朝廷都奈何不了天龙派,当然,天龙派也不至于造朝廷的反,双方处于一个微妙的状态。
蓝雄和李绮育有一子,即是天龙派当今掌门,蓝灵儿之父蓝一鸣,十年前,蓝雄将武林盟主之位交予蓝一鸣后,二人就南下隐居到了大理苍山,再未回过中原。
“灵儿,少林武功学得怎样?今日,我和你司马伯伯来接你回山。”蓝一鸣关切地问蓝灵儿。
“我在少林习惯了,还不想回去,何况我的功夫还没练成。”蓝灵儿嘟着嘴说道。
“灵儿,你都十五岁了,来少林也七年了,一个大姑娘赖在少林成何体统,何况,我们说好的,到少林习武,七年为期。”蓝一鸣说道。
蓝一鸣的话,无可辩驳,蓝灵儿不好再说什么,他一转身,见到空伶正站在达摩院门口,露出半个头,盯着蓝灵儿,泪水在眼中转圈。
蓝灵儿抬头问蓝一鸣:“父亲,可否带着空伶师兄一起回山?”边说,边指这伸头朝这边张望的空伶。
蓝一鸣转头看了看空伶,笑道:“这个自然不行,不过,这小和尚如果喜欢我家灵儿,日后还俗来山上,也不是不可以。”
蓝一鸣的话,羞得蓝灵儿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捂着脸,不停的跺着脚,再看达摩院门口,不见了空伶,只有空信从门里转了出来。
“一鸣兄弟,五年不见,一切可好?”空信双手合十,问道。
“唉!”蓝一鸣说道:“近年来,朝廷吏治混乱,厂卫势力渐大,不但朝中正直官员无立锥之地,百姓也深受其害,东厂还频频向我天龙派各分舵发难,日子不好过啊。”
司马贞怒道:“不但如此,北方太阳神教日益做大,笼络北少林等门派,和中原武林作对,试图一举统一武林。”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愿天下太平,民众安康,蓝盟主,你可要多为老百姓操心呀。”空无大师双手合十说道。
“这个自然,空无,空信大师,在下这就回山,两位多多保重。”蓝一鸣说完,又转身对蓝灵儿说道:“灵儿,快去收拾收拾,我们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