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西北的风沙

广袤苍凉的西北大地上,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黄沙。

远处的沙丘上一个瘦弱且微微佝偻的身影,一个老人赶着一群同样瘦弱的老山羊,缓慢的爬上了山丘。

仔细看在山丘的最高处,居然有一座小房子,只是房子的状况却实在是堪忧。

房子屋顶上的瓦片已经快要掉光了,只剩下外延光秃秃的墙皮,在寒风中颤抖。

虽说是阳春三月,阳光却照不见土屋小小的窗户。

推开门,屋内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一张缺角的矮桌,全部的家当都蒙上了一层阴霾,关上门,屋内的温度骤然跌了下来。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小凳子上,坐着一个披着劳动布外衣的中年人,随着老人进屋的动作,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寒冷,伸手裹紧了身上的外衣。

“咳,宁和斋,上次你提交回家养老的申请批条下来了。”中年人似乎有点不耐烦,捂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刚进门的老人面色有一瞬间的激动,但看到了中年人不善的面色还是缓和了声音,压抑了激动,问道。

“回复的是什么结果啊,梁干事?”

“哎,上头还是不允许。”梁秋生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年纪大了,这种申请也是情理之中。可你也知道,咱们村里三年五年也等不来一个名额,这也是常有的事儿。这次排在你前头还有两个老人,一个断了腿,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还有一个是个86岁的妇女,怎么着也不能不让人家落叶归根,你说是吧!”

一阵明显的失望从宁和斋老爷子苍老的脸上划过,但多年的教养还是让他客客气气的说道。

“我明白,梁干事。村上有困难,乡里也不容易,我能理解。”

梁秋生的眼底划过了一丝狡黠,唇角轻笑,立刻拍了拍宁老爷子的肩膀。

“这就对了!你放心,组织上把你孙子照顾的很好,你在咱们这虽说是劳动改造,可你到底是对咱们村有功的!组织不会亏待你的家人的!”

乍一听到梁秋生提到了自己的村子,宁老爷子浑浊的眼底立刻清明了许多。

随后他笑笑:“我相信组织。今天辛苦你了,梁干事。”

“不辛苦,不辛苦!”梁秋生没回头,大踏步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外头就响起来梁秋生的声音。

“嗳?我说宁和斋,你这羊还真不错啊!尾巴这么肥,做羊蝎子一定好吃的很!”

宁老爷子原本麻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忿,拳头攥了攥,可很快就换成了一副笑脸。

“这羊您要是喜欢,就拉一只走。”

“嗳,那多不好!怎么说也是公家的羊,我怎么能吃拿卡要呢!”

“没关系的,这羊是个病羊,原本就活不久了。”

“啊?是个病羊啊!那确实要早点处理了,不然到时候传染病传的整个羊圈都是,那可就坏了!那个······,要不我把它拉走算了?”

“应该的!”

宁和斋平静的解下那头壮实的大母羊的绳子,递给了梁秋生。

对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贪婪的笑意。

“那行,宁老爷子,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快歇着吧!”

他费劲的将大母羊拉下山坡,大母羊奋力反抗,却终究还是反抗不了,被拖下了山坡看不见了影子。

宁和斋背着手佝偻着腰往回走,一个年轻的姑娘从羊圈的侧面骂骂咧咧的冲了出来。

“梁狗生是不是又抢咱们的羊了!我要告到乡里,告这狗娘养的贪墨公家的东西!”

姑娘披上外衣就往外跑,想追上梁秋生的脚步,却被宁和斋叫住了。

“小九,别追了!”

“羊是我给他的。”

“宁爷爷,为什么要给这个畜生占咱们便宜的机会啊!咱们的羊少了一只,到时候你又得被批斗!”

宁和斋看向远处的夕阳,无力的摆了摆手。

“算了吧!挣也挣不过,说到底,还是我时运不济罢了。”

“宁爷爷!”小九跺了跺脚,不甘心的跑回屋子里去了。

宁和斋望着远处的夕阳出神,一晃眼自己已经来到西北三年多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这三年,宁厉过的怎么样了。

那个傻孩子,脾气像他那个死去的爹一样硬,在那样的一个村子里,没有了自己,肯定要吃不少苦吧。

这么想着,宁和斋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老旧的照片,照片上自己还年轻,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家三口看上去那么的和谐,那个时候儿子和儿媳都还在,宁厉只有六岁,在照片上抿着嘴角一丝也不肯笑。

“宁爷爷,又在看你孙子的照片啊!”小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宁和斋的身后探出头来。

宁和斋的眼中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温和的光芒,伸手指了指照片上的人影。

“我孙子长得挺帅的,等我回去了,介绍你们两个年轻人认识一下!”

可他身后的小九儿却不这么想,不满的嘟囔道:“一个小屁孩,看的出来啥!我也不想跟他认识,我现在就希望你的信能早点寄出去。”

说到这宁和斋的眼神暗了暗,将照片重新踹回了自己的怀里。

上头有规定,凡事参加劳动改造的犯人,都可以给自己的家属寄信。

但每个月的寄信名额是有限制的,常常有人贿赂梁秋生,信件才能被寄出去。

宁和斋年纪大了,沉重的农业劳动,让他的身体逐渐变差了起来。沉重的农具也常常压着他直不起腰,自己的这副身体怕是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他总是干不够工分,自然也就攒不下什么东西去贿赂梁秋生,三年多以来一封信都没有寄出去过。

他沉默的回头,给圈里的羊添上了几把草料,就回屋去了。

佝偻的背影被夕阳拉的很长,双手早布满了交错了老茧,新旧交叠的伤口让他的皮肤在西北的风沙里干裂开来。

他打了水,将干裂的双手泡在水里。

看着水里的倒影发呆。

宁厉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自己的孙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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