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奔至一个岔路口时,却听邱二娘“哎呦”一声,坠落车下。
赵杉忙呼林升:“二姐摔下去了,快停车!”
林升勒住马,跳下去救护,后面追击的湘勇纵马追了上来。
邱二娘扶着右膝,踉踉跄跄站起来,推赵杉道:“快上车,快走,不要管我!”
赵杉念着往昔的救命之恩,如何肯丢下她,拉住她的胳膊往车上拽时,却听嗖嗖箭响,两个后护的军卒跌落马下。
“不要放箭,抓几个活的回去!”
随着一声呼喝,耳畔只余踏踏马蹄声。
林升拉赵杉:“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快上车!”
赵杉影影绰绰见湘勇们围了上来,自忖几个人想要全部脱身已是不可能,把心一横,跺着脚对林升道:“你快驾车带阿雨走!”
林升与赵杉相处久了,知道她性情刚烈,硬强迫她不得,跳上车,含着泪,高喊一声:“火是老子放的,粮是老子烧的,狗娘养的来追老子啊!”边喊边挥鞭在马背上狠抽了两下,马车箭一般沿着向南的道路奔驰下去。
湘勇们将赵杉与邱二娘围住,为首的哨弁下马,凑近打量她们,失望骂道:“他奶奶的,追了一路,却是两个小娘们。”招手唤个小卒过去,道:“你留下看着她们,我跟弟兄们去追那个戳舌的长毛。”
小卒解下腰上的绑绳,喝道:“把手伸出来。”cizi.org 永恒小说网
赵杉伸了手出去,邱二娘却一动不动。
小卒恫吓道:“乖乖听话,不然爷爷有叫你好瞧的!”
邱二娘缓缓伸出手去,趁拿绳子绑她手腕的时候,抬腿当胸便是一脚。那小卒很是壮健,吃了一脚,也不叫疼喊痛,抽出腰里悬着的朴刀向邱二娘砍来。邱二娘将身一闪,伸手去怀里一摸,接着把手向外一挥,一支飞镖打了出去,正中小卒的咽喉。
“快,快上马!”邱二娘催唤惊怔在当地的赵杉。
“好。”赵杉解下手上的绑绳,稳稳心神,抬腿上马,指指向北的那条路,道:“只能走这条路了。”
两匹马都是脚快力足的上好战马,驮着二人一口气足足奔出了十余里。北风呼呼刮起,雾霾慢慢散去。
赵杉举目四看,却来到了一片临溪的稀稀疏疏的小竹林中。
赵杉用力提勒马缰,对邱二娘道:“应该不会追到这里,下马歇歇吧。”
邱二娘点点头,跟着勒住马。
赵杉片腿下马,身子却好似泡在水里的破棉絮,沉得拖不动。她就近捡了块石头坐下。
邱二娘下马,站了一站,便走去溪边洗手脸了。
赵杉喉咙干渴的冒火,却只能眼巴巴看着那潺潺的溪水。她头上的血管突突跳着,仿佛要涨破一般,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邱二娘唤她:“奔了这么久,不渴么?这溪水洁净的很,过来喝两口吧。”
“歇歇,歇歇再过去。”
赵杉擦一把额上的冰凉的湿汗,却觉腹中一抽一抽的疼起来。一股腥冷的液体从她的腹腔里汹涌而出,顺着她的裤管流下来。
“你流血了?”邱二娘诧愕叫道:“哪里受伤了?”
赵杉有些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只觉着肚子疼。”
她伸手去湿漉漉的脚踝上摸了一把,那鲜红黏腥的血沾在她手上的刹那,森凉森凉的。她将手掌抬起来,定睛看了一看,哇的张大了嘴巴。
一个悲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根,原来早就有了根,只是你不知道。现在,你亲手将它斩断了。”
“啊,不!不是我!”她如发失心疯般嘶叫着,肚腹中如锥剜刀绞般剧痛起来。她再也没有了气力争辩,将沾满鲜血的手放在胸前紧紧握住,身子咚的栽倒了下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邱二娘摇她不醒,站起来,冲着溪对岸,跺脚摇手,声嘶力竭,放声大呼。
赵杉在昏睡了三四个时辰后便醒了过来。一个团脸秃眉的半老妇人坐在床头,见她睁开了眼皮,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伸了肉乎乎的手掌在她额上摸了一摸,对满面焦愁的秦嬷嬷,道:“人醒了,烧了退了,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秦嬷嬷忙不迭的连声道谢:“刚刚太险了,全赖老姐姐救护啊。”
稳婆将手一摆:“干这行二十几年了,经见得多了。说到险,怀到六七个月上流掉的,那才真是九死一生呢。”
秦嬷嬷唤莹儿:“快去把诊费取来。”
莹儿开了装钱的匣子,抓了两大把铜钱,用块绸布包了,拿将过来。
稳婆接了钱,往袖筒里一塞,扭头看着怔怔不语的赵杉,道:“我要交代你几句话。下次再有了孕时,可不许再由着性子攀高走低的了。虽说未成形,流得干净,并未十分的损伤胞宫。但滑过了这一回,底盘也就松了。有了一回,便难保没有第二回…”
赵杉木呆呆听着,没有一丝分毫的反应。她从未意识到他(她)的存在,如今悄无声息的匆匆走了,也没有过多的不适应,只感觉肚子里略略有些发空。
秦嬷嬷见稳婆叨叨唠唠说个没完,生怕引得赵杉伤心,忙将其拉扯着往外推送。
赵杉对莹儿道:“我饿了,想吃碗粥。”
“早就煨下了,这就去端来。”莹儿小跑了出去。不大会儿,捧着碗热气腾腾腾的青瓷汤碗回来。
是碗熬得极浓稠的红枣桂圆羹。赵杉一见,心里只觉针扎般刺痛,却就腾得坐了起来,尖声叫道:“当年,周文王身囚牢笼而被逼食子肉。你们做这个给我,安的什么心?也要逼我吃自己孩子的血肉!”
“娘娘说哪里话,我们怎么敢。”莹儿流着泪解释:“这碗是红枣桂圆羹,哪有什么血肉。是加了红糖,才显得红。”
“什么红枣、桂圆,不要不要。白粥,我只吃白粥!”
赵杉唯恐她听不懂,边说边伸手在床板上咚咚拍打着。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做。”莹儿啜泣着,端了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