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峰峦雄伟的凤凰山脉中。
风清琼树万物寂,晚凉天净月华开。
苏耀祖紧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趴在大树下,死死地盯着逐渐迫近的斑斓猛虎,惶恐不安地攥紧阿爷苏泽之的手。
此时的苏泽之也不再如往日般冷静从容,老迈粗糙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他不惧怕死亡,但是他绝不允许孙儿受到任何伤害,他的孙儿一定不能有事。
否则,这些年的艰苦磨难,又有何作用,这些年的不懈坚持,又有何意义。
面如土色的苏泽之朝着身边同伴低喝:“不,不能继续待了,快走吧。”
身边的同伴依然稳如磐石,静静地卧在原地,仿佛周围的事物与他无关。
苏泽之见到这一幕,心中也摇摆不定,他想要继续相信同伴,相信这一路上的患难真情。
但是他不敢赌,他输不起。
苏泽之咬紧牙关,古朴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辣,深深地望了一眼同伴,就决绝地一把抄起苏耀祖,拥入怀中,转身奔走。
奈何事与愿违,苏泽之刚刚跑出几步,就发现自己踏空了。
“呵呵。”
这就是报应吗?来得真快。
苏泽之悲切地苦笑一声,他知道,肯定是自己慌乱之中,无法分辨月光反射下的亮白处,是否是实体的石块了。
这一刻,苏泽之忍住本能的惧怕,猛咬住干裂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惊叫声,以免将周围事物吸引过来,再害了身边的同伴。
在下落过程中,苏泽之双臂紧紧搂住苏耀祖,仿佛要把孙儿融入自己的身躯中,并在空中竭力转过身来,面向皎洁的星空。
“阿祖,如果你能活着,记住不要走邪路,一定要读书,不要给世代书香门第的苏家丢脸,保重!”
这是苏泽之最后时刻,所能做到的一切。
时也命也!
他本就是该死之人,向上天借来这30年,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现在不过一切重回历史轨道罢了。
只是他辜负了所有爱护他的人期待。
苏泽之凝视着璀璨的星空,仿佛望见了年少时的欢聚场景。
餐桌边,威严肃穆的父亲,慈祥和蔼的母亲,意气风发的大哥,木讷顽固的二哥,谨小慎微的三哥,以及身边笑容满面的仆从。
父亲母亲,哥哥们,小四带着孙儿来找你们了。
砰,砰,砰,悬崖峭壁上的树木不断冲击碰撞着苏泽之的身躯。
不知过去多久,落在烂泥塘边的苏耀祖从昏迷中醒来,他挣扎着起身站起,手扶着额头,迷茫地仰望着缥缈的天空,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只记得阿爷将他抱起,要带他远离危险,接着就是一阵失重感,然后他就失去意识了。
苏耀祖环顾四周陌生的场景,不禁哀叹:阿爷呢?我又在哪?我又该何去何从?
苏耀祖好想向着凤凰山大声质问叫骂,发泄着心中的郁闷不满,可是他不敢,甚至连伤心的抽泣都不敢。
他怕引来危险,他知道山里真的有猛虎,有残暴的熊瞎子,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蛇群。
六神无主的苏耀祖知道现在必须要冷静下来,他右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同时轻咬舌头,强行靠着疼痛使自己清醒过来。
他必须镇定,他要自救,要寻找生机,还要去救助阿爷。
其实这种走失的情景,他们祖孙俩预见过,所以为了安全,维生的物资都是放在各自的布包中,紧紧缠绑在身上,以防万一。
苏耀祖先步履蹒跚地找到一个茂密的树丛躲藏起来,接着哆嗦着将绑在身上的布包解下。
随身的布包中,有猪肉干,糖果,水壶,防身的小刀,驱蛇虫的药包以及一沓讲义。
苏耀祖目光呆滞地望着讲义,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阿爷的音容笑貌,阿爷的言传身教,以及阿爷的舍命相救,心中绞痛万分。
“啪!”
苏耀祖再次猛力拍打大腿,将自己打醒,他不能像个小妇人一样,只知道自怨自艾。
苏耀祖红着眼眶,喝了几口水,压下心中悲痛,将布包再次绑在身上,通过隐现的残月辨清方向后,就准备在附近寻找苏泽之。
当天空再次破晓时,苏耀祖藏在一个茂密的灌木丛中,静静地喝着山泉水,嚼着猪肉干,回忆着昨日的所听所见。
凤凰山来了很多搜寻人员,他们的目标,是找到一位林姓大佬。
据说,大佬是来凤凰山打猎游乐,突遇大雨,人已经失踪2天了。
这些人员正从凤凰山脉的边缘向深处,进行地毯式的搜寻。
而苏耀祖目前在凤凰山的边缘,因为他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公路了。
此刻的苏耀祖心中煎熬万分,他本想找到苏泽之再出去,可经过一天的独自跋涉,他不得不打消这个计划。
一是食物不够了,二是他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搜寻人员的善心上。
苏耀祖没有足够的能力和体力去寻找苏泽之,他只能含泪地忍痛放弃。
苏耀祖准备现在就走出凤凰山,如水滴落到大海般融入香江,之后再做图谋,实现苏泽之对他的寄望。
临行时刻,苏耀祖跪在地上,向着北方磕了三个响头,向着漫天神佛,许愿苏泽之能够安全。
此外,他还特意在一颗显眼的大树上,刻下字迹。
“福之祸兮所倚,祸之福兮所伏,潇洒不羁,器宇轩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苏先生闲游至此。”
苏耀祖最后还画了一个笑脸,这是他们祖孙行走江湖时,约定好的暗号,表示平安,前面的废话,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也不知道苏泽之能否看到。
希望能看到吧。
不久后,走在公路上的苏耀祖,紧紧跟在一个青年男子身后,准备随他一起混入检查站。
说来也怪,这青年男子明明背着箩筐,一副采药人模样,却面容白暂清秀,气质文雅随和,更像一个五谷不分的读书人。
不过苏耀祖没有深究,这大千世界里,奇人异事太多了。
或许因为林大佬失踪,需要更多人手来进山搜寻的缘故,本来戒备森严的检查站可以自由进出,无须往日严厉的检测。
苏耀祖见此,也不禁暗喜,果然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真的是天助我也。
见着一个个行人随意地走出检查站,苏耀祖也有样学样,信步踏出。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