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这样,怎么?宫里这么严苛吗?奴才们板着脸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四妹妹越发无礼了,这后宫之事,也是你能问的?”
苏兰心垂下眼,语气却十分严厉,苏兰倾就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过格了,于是缩缩脖子不敢再问。
碧湘也只是轻轻一笑,就将此话揭了过去。心中暗道这位姑娘实在天真,后宫何止是严苛,那辉煌精致,古朴典雅的一座座殿堂,哪一座没有鲜血浸染?奴才算什么?在那里不过是只蝼蚁罢了。慢说奴才,三个月前,连恩宠正盛的芳嫔都魂归离恨,说是畏罪自尽,可这其中有多少曲折苦楚,谁能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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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紧张,太后和母后都是十分随和的,怎么说你也是见过景妃娘娘的人,咱不能表现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吧?”
往慈宁宫的一路上,齐博看出苏兰心有些紧张,于是喋喋不休地安慰了一路。
深吸一口气,苏兰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本来我就没见过这种世面啊。”
“拿出你当初第一次见我的派头。我记得那会儿在你家后院,你帮你大哥的妾室伸冤,不也丝毫没受我这堂堂六皇子的影响,抽丝剥茧头头是道吗?”
“那不一样。”苏兰心小声咕哝了一句。
“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是皇室中人啊,当然,论地位我是没有她们高的。”
苏兰心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还知道啊?再说太后和皇后有你这份儿无赖精神吗?见你怎么能和见她们相比?
“行了,你不要说了,越说我越觉得紧张。”眼看慈宁宫已在眼前,苏兰心抬头认真看了两眼高悬在门上的匾额,深吸一口气,一手提起裙裾,迈步上台阶。
“你这会儿就紧张的话,那我如果告诉你,等一下你可能还会见到父皇,你是不是要晕过去?”
齐博发誓,这一次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听了苏兰心的话随口说出来。但时机赶得就是这么巧,苏兰心正迈门槛呢,一听他这话,登时吓得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在地。
“哎呀怎么了?小心一些啊。”
齐博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苏兰心的胳膊,哭笑不得道:“我父皇又不是老虎,你怕他吃了你啊?”
苏兰心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俊逸家伙,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王爷,我不是怕皇上,我是怕了你行吗?拜托,以后这种话不要总挑关键时刻说,你要想看我平地摔,我演给你看就是。”
“扑哧”一声,却是守门的两个太监笑点太低,震惊之后就被苏兰心这句话给逗笑了。
苏兰心这才醒悟自己一时气急,竟忘了此处是什么所在,连忙端正了态度,挺胸抬头,一边甩开齐博扶着她胳膊的手,接着轻抬脚跨进门槛。
慈宁宫,这个天下间最尊荣女人居住的地方,其实也就是院子比寻常富贵人家宽畅阔大些,房屋轩俊壮丽些,其它的也没什么不同,哦,还有一样,廊下聚着的几个女人不该叫丫头,都是宫女。
齐博自然也看见了那几个宫女,心中一动,在脑子还没有思考清楚之前,身体本能已经优先发动,轻轻抓住苏兰心的手,微笑道:“你别太紧张,来,我扶着你,免得你连路都走不动。”
活了十八年,所有惊吓加在一起,也抵不过此时齐博给她带来的巨大恐惧,以至于一直沉稳的大姑娘竟然瞪圆了眼睛,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了。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苏兰心很快就醒悟过来,那只被齐博轻轻扶住的胳膊如同是让一百只蝎子同时蛰了般,猛地一下就甩脱出来。
“你疯了?要害死我也不用用这种手段吧?”苏兰心是真被吓坏了:那么多宫女看着呢,齐博这是要干什么?方琳在皇后和黄良娣面前捅了自己多少刀她还不知道呢,结果齐博这厮就如同失心疯般地先给她来了致命一击。这要是让太后皇后误会他对自己有什么心思,她是不是很快就可以接到白绫或者毒酒了?
“哦,我只是一时情急,咳咳……一时情急。”齐博咳了两声,看向迎上前的宫女们,淡淡道:“母后过来了吗?”
“回禀殿下,皇后娘娘已经过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岳贵妃也来了,景妃娘娘和舒妃娘娘,还有太子妃黄良娣也在呢。”
“呵呵,这么多人啊。”齐博扭头看了苏兰心一眼,微笑道:“走吧,看来大家对你都很好奇呢。”
苏兰心脸上的惊吓表情还没有完全平复,闻言轻轻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快步向大殿中走去,几个宫女连忙亦步亦趋的跟着,只剩下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官还留在原地。
“尚姐姐,刚刚王爷对苏姑娘的举动……好像有些不同寻常啊。”
圆脸宫女看着两人进了大殿,仍是一脸狐疑。
“别胡说,王爷不过是怕苏姑娘太紧张,他是男人,苏姑娘又是他带进宫来的,适当照顾照顾也是人之常情。”
容长脸儿的尚姓宫女连忙斥了一句,眉头却微微皱起,身为皇后娘娘的陪嫁,她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又怎能看不出齐博刚才那一举动的深刻含义?
这里齐博和苏兰心来到殿中,苏兰心也不敢抬头乱看,只垂着头跟在齐博身后,视线所及,是一件件或艳丽或典雅的裙摆,以及微露在外面的精致绣鞋。
“皇祖母,母后,我把苏姑娘给你们带过来了。”
齐博脚步停下,欢快的声音响起,于是苏兰心就知道已经来到了太后和皇后面前,连忙跪下行礼,听见太后叫“起来”,她方站起身,就听一个慈祥的声音笑道:“你就是苏兰心?那个破获了新平侯府谋杀案和三宝失窃案的姑娘?来,过来给哀家瞧瞧。”
苏兰心这才抬起头来,只见对面榻上坐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此时正含笑上下打量她,老太太看着有六十多岁了,雍容华贵,自然是太后娘娘无疑。
于是连忙走过去,只听老太后笑道:“多俊俏的女孩儿,怎么还说她……不好看呢?”
黄良娣在下面忙笑道:“太后娘娘,不是说苏姑娘不好看,就是因为她额头上有块大胎记,京城那些没口德的就给人家按了个丑女之首的名头,实在不像话。”
“胎记?”
太后眯着眼,忽听齐博道:“皇祖母,那胎记不算大,你看,苏姑娘这刘海一放下,就几乎看不见了。”
今天苏兰心特意梳了厚刘海,将那胎记遮得严严实实,不然一旦惊吓到太后和皇后,那不是开玩笑的。
“哦哦哦……”
太后点着头,忽听岳贵妃在一旁淡淡道:“我也常听人说起这胎记,苏姑娘你就把头发掀起来,让大家伙儿见识见识呗。”
这明摆着是羞辱了。齐博当即面上变色,正要说话,就被苏兰心看了一眼,两人相处虽然不长,默契却已如多年老友一般,齐博立刻明白,苏兰心这是不许他轻举妄动。
接着就见苏兰心微微一笑,平静道:“我这胎记丑陋,唯恐惊了太后皇后和各位娘娘的凤驾,所以以头发遮住。贵妃娘娘要看,民女也不敢违命,只是若惊吓到您,还请娘娘恕罪。”
是羞辱,但又能如何?眼前这可是贵妃,她不过是一个商户之女,得罪了人家,伸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她了。苏兰心是自尊自重,骨子里清高不假,但她同样懂得人在屋檐要低头的道理。
齐博看向皇后娘娘,期望她能阻止岳贵妃一下,却见皇后娘娘只是微笑看着,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心里这个气啊,暗道一定是黄良娣或者那方琳在母后面前说了苏姑娘坏话,可恶,有什么气你们冲着我来,关苏姑娘什么事?难怪她说什么都不肯给我一点可趁之机。
正想着,这里苏兰心已经掀开了刘海,几个好奇看过来的嫔妃都忍不住惊叫一声,老太后也探身看了眼,然后拉着苏兰心的手将她转过身,又细细看了两眼,方叹气道:“老天爷也忍心,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偏偏给她一块难看胎记。还好,头发一遮就没事儿了,别伤心,来,在哀家旁边坐着,你给我好好讲讲你那些破案的故事。”
黄良娣面色微微一变,接着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在她身边坐着的太子妃见状,唇角不由扯开一丝微笑。
苏兰心性格沉稳,此时坐在太后身边,将自己破案的经过娓娓道来,自然没有齐博那样抑扬顿挫的精彩,然而她坐在那里,端庄明媚,便如一幅仕女图般,樱唇微动侃侃而谈,倒也别有一番动人风姿。
无论如何,这一次会面是友好的亲切的,哪怕中途皇帝也过来凑热闹。然而事实证明,齐博对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至尊天子的形容是准确的恰当的,在太后宫中的皇帝陛下俨然只是一个风趣温和的长辈,反正苏兰心是没看见半点真龙的獠牙利爪,估计是因为在亲人们面前,所以皇帝陛下将牙齿爪子都藏得十分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