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霍游寒急着要走, 苏蓝本来想着说上两句,正好就把人送出门。
却没想,霍游寒手里的文件刚拿出来, 男人的手顿了一下, 他直接迈了两步, 在沙发上坐下来了。
“算了,这份文件我直接跟你讲讲吧。”霍游寒说, “数字太多,讲起来方便你理解。”
苏蓝微微眯起眼看他。
“……之后有急事?”
“取消也可以。急不急,那还是我说了算。”霍游寒盯着她, 身体往椅背上一靠,男人结实的肌肉线条在衬衫下格外明显,
“正好我来兴致了,想多说两句话。怎么, 你不感兴趣吗?”
“对了,顺便一提, 这几份产业,我最熟悉。 ”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就盯着她看。
苏蓝惊讶地看他,唇角微微上扬。
“我当然感兴趣。”
工具人自告奋勇,还有这种好事。
资本家露出了欣慰的笑。
两人就坐下来谈话,一直到了中午, 霍大少爷还留下来蹭个了午饭。
吃饭的时候, 苏蓝看对面的霍游寒一脸一本正经似乎毫无所觉的样子,表情有点微妙。
她收回之前觉得这个烦人东西成熟了的想法。
看来他这个狗皮膏药,不论对谁都是黏的?
一顿饭下来,苏蓝很早就放下了刀叉。
对于吃不惯这件事, 她也习惯了。
苏蓝现在对食物的**已经消失得差不多。她真想吃的的东西以后估计也吃不上了,想想就心烦。
每一次,她都能想起掉着眼泪,一声不吭地为她做饭的那个身影。睫毛低垂又湿濡,凝着泪珠。
不如不想。
“介意我抽烟么?”她问。
霍游寒转眼看她,“不介意。”
“谢了。”
啪地一声,火苗染上烟尾。
女人纤长手指夹着烟,苏蓝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着窗外的花圃。
烟雾缭绕而上。
隔着一张桌子,霍游寒就定定看她,目光晦暗不明。
……
“今天的文件只是财务相关的。”
终于离开出门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关于运营情况和人员安排的文件,我几天后再给你拿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两人走到门廊,苏蓝说,“霍大少爷你平常应该也挺忙吧,就一份文件,找个人给我送来就可以。”
听了这句话,霍游寒面色不变。
他只是又深深盯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了。
苏蓝被他盯得莫名。
虽然她的话都这么说了,但几天之后,登门拜访到门前的,依旧是霍大少爷本人。
苏蓝看着一身黑衣的霍游寒走进了书房,她表面似笑非笑地跟他打了招呼。
这人是真的闲。
“你从都城回来?”她问。
“怎么了?”霍少顿了下,他跟她一人一边坐下在书房矮桌的两侧。
苏蓝: “肩上。你的衣服淋湿了。今天就都城刚好在下雨。”
“你眼力倒是很好。”
霍游寒盯着对面面上云淡风轻的女人,他看着书桌后面女人那一双半敛着的浅金色眼眸,忽然说,
“我专门去看了个朋友。”
“嗯,是吗。”
苏蓝随口,“能让霍少爷专门去看,看来是挺好的朋友。”
霍游寒没回答。
“……倒也不算。”过了会儿,他说。
霍游寒消失的两天。
他回去了都城,在苏家的墓园外,靠着栏杆坐了整整一晚上。
雨从夜里开始下,淋得他够呛。
霍游寒没进墓园里。
苏家的墓园是私人地产,霍游寒跟苏梓还算面熟,按理来说,他想要进去,打个招呼也就能放行。
但就在拨通电话前,霍游寒突然想起了苏梓在苏蓝死了之后都发了什么样的疯。
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双极像的淡金色眼睛,就这么一个念想,说不清地,霍游寒面色沉沉地关上了手机。
那小子不需要知道这件事。
进不去墓园,霍游寒就找了墓园外的一处墙角,高傲跋扈的霍大少爷,就屈尊纡贵地屈了长腿,胡乱地披着件外套,靠着墙根坐了一夜。
墓园的晚上很静,深夜的时候,霍游寒点了火,点了一根她喜欢的烟。
熟悉的烟草味。
从两年半前开始,每一个晚上,霍游寒都得靠闻着这个气味才能最终阖上眼。
梦境之中,女人手里夹着的细烟,就有着这样的味道。她靠近过来时,气息交织,他能呼吸进她唇间门淡淡的烟草味,心脏就在血液的沸腾之中剧烈跳起来。
霍游寒做过无数个梦。
梦境之中,她拽着他的头发将他的额头砰地撞破在镜子上的时候,摸上他后腰的手没有离开。反而有力地握住了。
梦境之中,她钳住他的下颌,强迫他转头的时候,拇指的指腹重重摩挲着他的唇瓣,几乎蹭破,她指尖的烟草味和鲜血的腥甜味道交杂,盈满了他的口腔。
梦境之中,女人笑起来恶劣又轻柔,看他吞咽地水光含混,她扯着他的头发拽高了他的脸,居高临下拍了拍他的脸,唇角弯起夸奖道,“霍大少爷,你很熟练啊。”
那把他贴身带着的银色手/枪,被霍游寒拿在手里,利锐的枪身,在微弱的月色下凝着沉沉的光。
……
墓园之外的夜很冷。火光消失,烟雾被雨水打散。
仅存的白烟断断续续地散在霍游寒的面前。
那双熟悉的眼睛,映着烟雾和雨帘,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于是清晨破晓,霍游寒顶着一身夜雨湿冷的水汽,站起了身。
他订了最早的一班航班,衣服没换,家也没回,他站在围墙下,一直等到时间门到了,才敲了门要拜访。
踏进书房的时候,身姿高挑的漂亮女人挑眉看着他。
淡金色的眼眸,戏谑神色浓重。
霍游寒想起,这个女人上次见面,说什么来着。
“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 。
睹什么思什么,他不知道。
霍游寒扯开嘴角冷笑了下。
但他是真他妈的要疯了。
一切谈完。
窗外也已经日光西斜,苏蓝看了看天色,将文件推入抽屉里。
苏蓝站起身,她心情不错,向前倾了倾,伸了只手到霍游寒面前。
“之前我身体不好,替我打理的事情多谢你。”
“以后有什么经营上不明白的事情,可能还要麻烦你,霍少爷。”
双手相握,礼节性的寒暄。
苏蓝商人时期养成的习惯,握手的时候会多停留一秒。
霍游寒没放开。
男人的手掌有力,他就维持着握手的姿势,看向苏蓝。
“正好。”他说,“这周六场地里就有场赛车赛,你不如直接来现场看场比赛,了解情况更直接。感兴趣么?”
语气平静,霍游寒像是在说公事。
苏蓝眯了眯眼。
“赛车赛?”
“对。算是这几年规模最大的一次了。”
“既然这样,那我凑个热闹也行。”
苏蓝笑起来,她反而加重了力道又握了一下霍游寒的手,反客为主,
“那就麻烦你安排了。霍少爷,我可要一个好位置。”
霍游寒扯出笑:“那当然。”
跟着霍游寒一起下楼,苏蓝随口问道,“你刚说这次比赛规模很大,那联邦有名的参赛选手都来了?”
霍游寒看她:“你对赛车很了解?”
苏蓝:“略有兴趣。”
真的只是略有兴趣。
上次苏蓝看赛车赛,还是因为以前的一个小情人是个赛场新星,她捧个面子,就去看了一场。
比赛具体怎么样她不记得了,但是白天观众面前又拽又冷的赛车手小情人,晚上湿汗淋漓眼神迷离地被她继续赛程,她还是有点很淡的印象。
叫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毕竟加在一起只联系了半个月,苏蓝对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向来并不会特意去记得。
霍游寒说,“榜上有名的都来了,还有几个最近新兴的新赛车手。”
“很好。”
新赛车手?说不定能看到以前的小情人。
苏蓝心情不错。
自动忽略了霍游寒低沉的眼神,苏蓝的好心情在手上生意都很顺利的情况下,一直持续到周六赛车赛,选手入场的那一刻。
苏蓝站在场内最好的观赛包厢内,身边站着霍游寒。
她向下俯视着。
赛场底下欢呼声震天,响彻云霄。
苏蓝也的确看到了自己的前小情人。一样漂亮,一样拽冷,脸色很臭。他出场之后,一声不吭地走到了自己的爱车前。
苏蓝看了眼,那车还是她买给他的。
但让苏蓝脸冷下来的,不是这个前小情人。
就像现在台下观众那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也不是给他的。
无数观众和粉丝狂热的呐喊,都越过了之前所有的选手,朝着刚从底下走出来的那一个人汹涌而去。
每一个人都在大喊他的名字。
红发少年从出口走出来,他个子高挑纤细却有韧劲,染得火红的头发张扬恣意,穿着一身同样配色的赛车服。
他一出场,就像是一团浓烈的火焰,点燃了全场人的欢呼尖叫。
离得远了看不清少年的脸,但苏蓝已经清楚地知道他是谁了。
再转过眼,直播转播的大屏幕上,放大的镜头正对着少年的脸对焦,苏蓝看得更一清二楚。
无数人在狂呼这位新赛车手的名字。
“苏梓——!”
“苏梓——!!”
大屏幕上,少年那双张狂的淡金色的眼睛,和她遥遥相望。
嚣张狂妄,像是被解开圈锁的小狼,有一股什么都不在乎的狠厉疯劲。
包厢里,私人解说员在旁边恭敬说道,“您看,刚出场的这位,就是最近风头最盛的新赛车手富豪苏家的小少爷……”
解说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以前死亡拉力赛的赛绩。
苏蓝问:“他玩赛车多久了?”
“……啊,呃,苏小少爷吗? ”
解说结巴了一下,说,
“这几年一直在玩,之前,苏少爷在其他高危极限运动圈子里也非常活跃,刷新过很多项目的联邦记录,名声越来越大……”
苏蓝面色不变。
“……高危极限运动?”她重复道。
“是的,”解说忙不迭点头,准备展示自己的知识储备,“您听过直升机滑雪吗?”
见这位贵族小姐凝视自己,解说连忙继续说下去,“是这样,苏小少爷最出名的,就是去年的时候,他从直升机上直接跳下,没有防护地从克拉勒雷雪山的一座峰顶滑野雪滑下去……”
“除此之外,他还挑战过很多死亡率非常高的项目,有的竟然还破了记录……”
解说钦佩的目光看向台下,“要我说,我如果有这么好的家世,肯定会更惜命一点。苏少爷能做到这一步 ,圈子里都非常佩服他。毕竟,很多项目都得是真的不要命才敢去玩……”
“是吗。”
苏蓝说。
她目光盯向赛场下,将头发染成了火红色的高挑少年,他正单手抱着头盔,散漫地听着工作人员跟他说着什么,漫不经心地点头。
漫天的欢呼和尖叫声响彻场馆,少年一张白皙漂亮的脸微扬,金眸半敛,全是满满的无所谓。
……
高台上,苏蓝慢慢地弯起唇角。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