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众人一阵欢呼。
高中部长胡如的婚礼,办在一个不大的礼堂里。
纯白的小教堂,简单又温馨的鲜花装饰, 亲友们共聚一堂, 热热闹闹。
当年高中射击部的社员们基本都在这次婚礼上聚了个齐,人声鼎沸地闹成一片, 庆贺声和欢笑声漫天。
“恭喜啊部长!”
“终于娶上老婆了!”
“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打光棍呢!”
几个人嘻嘻哈哈乐成一片,对着礼台上的新人大叫出声。
“就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两个会他妈瞎扯, ”
当年的部长胡如在台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咧嘴笑, 她掸了掸自己的婚服,又挽紧了身边的男人。
“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现在剩下的光棍可都坐在台下了啊!”
话音落下, 又惹起一片笑声。
按照司仪的指示走完了流程, 又跟宾客们喝了一圈酒,胡如喝得有点晕头转向。
她揉了两把自己的一头齐肩短发,偷偷摸了包烟揣进裤子口袋, 走上了二楼的阳台。
阳台的风一吹, 酒意散了不少。
胡如敲着烟盒底摸出一根烟, 刚叼进嘴里, 就“啧”了一声。
“……草, 没火。”
淡淡的苦涩意味顺着烟散入嘴里。
要是苏蓝还在,那个女人身上肯定随时有火……
“噼啪”。
突地一蹙火苗燃在她的唇边,把胡如吓了一跳。
火机握在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里。
“怎么,不要?”
在她身侧的女人微微扬了扬眉梢。
女人穿着一席月牙色的剪裁精良的裙,黑色长发披肩而下, 非常简单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反而衬得那张脸更加美艳惊人。
她扭头向她看来,另一只手支在栏杆上,也夹着一根烟。淡金色的眼眸在烟雾里隐隐绰绰。
胡如看了她两眼,顿了一下:“谢了。”
她微微低头,点上了火。
……她不认识。
应该是不知道谁带来的同伴。
一口烟吐出,胡如内心的郁结感慢慢地松了一些。
“新婚快乐啊。”女人说。
“谢谢。”胡如笑了笑,“我一直盼着结婚呢,好不容易军队有长假了,这回终于结上了。不然我老婆得跑了。”
“你呢?”她转眼,“你这次来,是跟……”
“霍游寒。我是他的朋友。”
女人笑起来,“太久没经历婚礼了,听说你和你夫人感情很好,我就想来蹭个热闹,沾点喜气,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胡如也笑起来,没来由地,她觉得跟这个女人有些奇妙的亲近感。
也许是因为那双浅金色的眼眸,对方就像是跟她认识多年的好友一样。
想到这儿,胡如送到嘴里的烟的动作,又微微一滞。
“我听说了,从高中到现在这么多年,你跟你夫人一直在一起,真不容易。”女人微微弯唇,“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去度蜜月?”
胡如摇摇头,苦笑,“军队就给了三天的假,婚礼还是卡着点办的,就跟亲人朋友在一起聚聚吧。”
“你夫人没意见?”
“他也想见见朋友。”
“也是,”她笑,“军队那么严,你们也难得回来一趟都城。”
“谁说不是呢。时间紧迫啊。”
莫名地,胡如又吐出一口烟。
烟雾缭绕之中,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她手里的烟从刚刚到现在都没吸过,就放在那儿点燃。
她回过眼,怅然的话就那么自然地说出来了,“我也想去看看我高中的好友……告诉她我结婚的消息。”
苏蓝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肯定会笑我,熬这么多年了才结婚……还是跟同一个人。在她看来,应该还挺不可思议的。”
胡如掸了掸烟,骂道。
“不过她自己也是英年早婚,这女人也没资格说我。——跟她结婚的还是个大美人!她真该知足了她。”
苏蓝静静听着,唇角翘起。
胡如似乎有些酒意上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她晕乎乎地转过来继续道,“你知道吗,我这个好朋友,她的老婆,也是我们一个高中社团的……是个超级无敌大美人。”
“我当时还想,有这种大美人一心一意喜欢她,我那朋友怎么还好意思到处沾花惹草的?暧昧对象一个一个换……”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我们之中第一个结婚的——命运还挺神奇的吧?”
“是挺神奇的。”
“哼。”胡如摆了摆手,“幸好最后婚给结了,也不枉她老婆那么早就开始暗恋她……”
“最后结婚也算暗恋成真了,不然我肯定要骂她……”
苏蓝这回停顿了一下,“你高中时候就知道?”
“什么事?”
“……暗恋的事。”
“哈,那我当然得知道啊!”
胡如得意洋洋起来,大拇指竖起来指了指自己,“我是谁啊?我可是关爱每个社员的部长,每个社员可都是本部长的心肝宝贝。”
苏蓝:“……”
这就不必了。
“不过这件事吧……好像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其他人可能还真看不出来。”
胡如说,眼神缥缈,回忆了起来,
“也就是高中那天,我家门钥匙忘在射击部办公室了,挺晚了回去拿,正好撞见我朋友一个人在馆里练枪。”
“你猜怎么着?”她笑,“我看见了那个大美人学弟……安安静静地坐在很远的地方看她。”
“我来的时候他在,我走的时候他还在。”
苏蓝愣了一下。
“我本来就很奇怪呢,像那种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怎么会来我们部玩枪,还是个Omega……”
“那天之后我就又观察了一下,我发现,只要是我朋友在的训练,那个学弟也一定都会在。我朋友的生日派对,他那么金贵的一个身份,留在社团里跟我们一起大晚上做装饰礼花,做到后半夜,一句怨言都没有,甚至还割伤了手——”
“说到这儿我就来气,我那个朋友,最后生日宴居然还带了暧昧对象来!这不是往大美人心里填刀子吗?”
“不过最后……我就看他没事人一样跟她说了生日快乐……要是换做是我,我肯定得伤心死了,唉。”
“还有那段时间,美人学弟还经常从家里带甜点来分给大家——但我都发现了,哪次我朋友说了句甜了,下次拿来的甜点就会清淡一点。哪次说了奶油淡了,下次口感就会浓一点。”
“我看,说是什么家里厨子做的甜点?肯定是他自己亲手做的!每个人都送一份,一个人一个人送,最后的最后,才能也送到她手里一份。”
“这不是暗恋是什么?”
胡如啧啧了几声,又慢慢吐出了口烟,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露出了个狡黠的笑。
“对了,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们社团一起外出去合宿那天,我故意拉着我对象演了个吵架的戏,把我朋友挤兑出了酒店门。”
苏蓝:“……”
她眼角抽了一下:“演戏?”
敢情那天小情侣吵得又哭又闹世纪大战是演的!
亏她大半夜带着毯子出门吹凉风……
“对啊!”胡如煞有介事点头,叹息了一声。
“要不然那天晚上,她怎么能跟美人学弟看上流星雨呢?”
苏蓝微微怔住。
流星雨。
整个高中,她就看过一场流星雨。
那一场……她的确是跟钟予在一起。
“虽然美人学弟单纯地要命,但他身边的那个同伴也暗恋我朋友,肯定会拉着他一起去找我朋友……你看,一来二去,这不就没机会创造机会了吗?不枉我一片良苦用心……啧啧啧。”
一根烟抽完,按在了烟灰缸里。
胡如对着明亮的天光抹了一把脸,她转过来笑道,“都城的风太大了,有点吹眼睛。谢谢你听我瞎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烟雾弥漫之中,苏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忽然,阳台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胡姨姨!”
随着两道脆生生的童声,两个四五岁的小孩一蹦一跳地闯了进来。
“哇,胡姨姨!!你怎么在这里呀?!”
苏蓝惊地迅速地把手里的烟摁灭了。
两人在空中用手一顿扇风,胡如赶紧上前抱住了两个小孩,一顿乱哄,“来来来,小孩子不要乱跑哦,胡姨姨马上跟你们一起回去。”
“来,乖啊……”
苏蓝看着她又是摸头又是亲亲小脸地把两个小孩弄了进去,她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胡如刚在两个小孩子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就听身旁的女人悠悠笑道。
“你这么喜欢小孩?准备生几个?”
“我老婆和我都喜欢小孩,”胡如手势娴熟地抱起其中一个,“至少生个两三个吧。可能更多。”
另外一个小孩受了冷落,眼巴巴地跑来苏蓝腿边,伸开了手也要抱。
苏蓝低头盯了两眼。
没动作。
“你呢?你看起来还没结婚吧?想过生几个吗?”
小孩又踮脚伸了伸手,“姐姐抱……”
苏蓝手指屈了一屈,僵硬地伸出,客气地摸了一把他的发顶。敷衍了事。
??
小孩委屈地歪头望她。
等把两个小孩都带进厅里,送他们回了家长身边之后,苏蓝才慢慢说了一句,
“我不喜欢小孩。”
胡如噗嗤一声,“我看出来了。刚让你抱他感觉跟洪水猛兽似的。”
苏蓝头疼地揉了下太阳穴,下意识又想摸烟,想起来这是室内,放下了手。
“太麻烦了。”她做了个总结。
胡如这回惊讶地看她:“那你跟我高中时候那个好朋友还真的挺像。她也觉得小孩麻烦,还跟我说要丁克来着。”
苏蓝心想那可不是吗。
正好回到了礼堂,苏蓝眯眼看了看屋外的天色。
“新婚快乐。”她说,递上了一个礼盒,放在一边的台子上。
“不好意思,我等下得先走了,但我觉得这个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
胡如笑着说,“你是客人怎么还送礼?多不好意思。”
女人摆了摆手,她往礼堂外走去。
霍游寒本来和一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眼神一直瞟着她,见她走过来,他立即摆脱了其他人迎上去,“苏蓝。你聊完了?”
“嗯,我准备走了。”
“这就走了?那我跟你一起。”
“别,”苏蓝扬眉,“你看那边还有好多人等着跟你叙旧呢。人家酒都给你倒好了。”
霍游寒咧嘴笑,“这算什么,改天继续喝不就行了,喂……草,你干嘛!”
她径直在他身后推了一把。
霍游寒立马被一堆喝得醉醺醺的的几双手给拖住了。
苏蓝不在意地招了招手,“还你们了。”
霍游寒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自己身后昔日的朋友们立即大笑道,“谢谢啊!不然就给他溜了!”
“别客气,他说你们叠起来都喝不过他。”
“哈??嘴怎么这么能吹牛呢,来,给我们霍大少爷满上!”
“满什么满,来,吹个瓶!”
……
霍游寒推脱不过,一杯接一杯地喝,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礼堂门口之后。
没过一会儿,穿着婚服的胡如急匆匆走来,她用力扒开他身边的几人,急切地问他。
“霍游寒,跟你来的那个人是谁?”
“她叫什么?你怎么跟她认识的?她已经走了吗?”
霍游寒有点酒意上头,他瞥见胡如手里,还抱着个礼盒。
好像是苏蓝带来的结婚礼物。
www.youxs.org,还是胡如从高中时候就最喜欢的款。
“啪。”
僻静的道路边,车门被顺手带上。
车内寂静。
早上的时候,钟予只在婚礼开始前露了个面,私下里单独地跟新人见了一面送上了新婚礼物。
钟家的名头太重,他并不想引起没必要的轰动。
这些苏蓝都知道。
但她没有想到,钟予一早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车里等着她。
……还睡着了。
倚靠在车窗上的钟予长睫垂着,气息均匀,白得剔透的脸上因为熟睡而浮上了淡淡的红晕。
窗外的树影落了一抹在他的颈侧,更衬得他脖颈纤长,黑发美人安静地睡着,像是在一幅画里。
苏蓝不由得坐近了一些,手伸出来,慢慢地将他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
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水波的涟漪晕开,微微撩起,露出一双睡意朦胧的绿眸。
“……苏蓝?”
他嗓音还带着睡醒的哑。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拱了拱身体,窝进了她的怀里。
“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苏蓝带着点笑意。
“不知道……困。”
钟予轻又哑的嗓音,尾音难得地拖长了一些,听起来像是小猫撒娇。
“婚礼,结束了吗……”
苏蓝揽着他,隔着衣服也能摸到他纤细的腰。
“没结束,我提前出来的。”
“幸好我提前出来,不然你真的要等我到晚上?”
钟予这下有点清醒,脸上有点烧,他把脸埋进她的侧颈,轻轻点了点头。
“……嗯。”
“你不是要离开都城几天吗。我想……再多见你一会儿。”
可能是他太得寸进尺了……最近钟予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要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离开她一会儿,心里都会觉得不安,心跳都跳得不平稳,做什么都不对。
只想要待在她身边……被她抱着。
被她的气息环绕,他才能安定下来。
揉他头发的手一顿:“这么想见我?”
“……嗯。”黏人小猫又在她怀里贴近了一点。
苏蓝心里微微一动。
本来她的确要离开几天。
她要回她的贵族主宅,处理一些最近的领地事务。
但做好的日程……忽然她觉得,也不是不能改一些。
“玫瑰。”
她手指抬起他的脸,望入他的眼里。
钟予脸上还带着不知道睡醒还是羞意染上的红雾,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怎么了?”
“想跟我去吗?”
话音落在车里,钟予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去哪……”
过了几秒,他意识到了什么,绿眸微微睁大,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都城入秋了。但是我那里还是长夏,阳光很好。”
苏蓝声音很温。
“有葡萄藤,红酒,明亮的海。城里街边还有弹竖琴的艺术家。应该不会很无聊。”
“想跟我去玩几天吗?”
“想。”
几乎在她话音刚落,钟予就答应了。他惊喜地眼睛都亮晶晶的,“苏蓝……你真的,真的要带我去吗?”
“真的。”
“真的?”
“真的。”
她点了一下他的唇。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好吗?”
钟予感觉自己像是中了什么巨额奖券,又高兴又兴奋,比玫瑰还要瑰艳的脸上飞起漂亮的艳色,他结结巴巴地都语无伦次,
“好……我,我要带什么吗?你有什么想要我带的……我是不是,是不是该马上回去收拾……”
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堆,他又忽然定住,小声保证道,“苏蓝……我不会打扰你办公事的。”
“我会很乖的。”像是怕她临时改主意,钟予又咬唇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说什么你都做?”
“嗯。”钟予认真点头,乖巧地垂下眼睫,脸颊红晕遍布,“我会听话的……苏蓝。”
苏蓝有点头疼地看着钟予的模样。
玫瑰总是不知道,他说的这种话……真的会出问题。
“钟予。”
“……嗯?”
“那就先喂我吧。”
钟予惊地抬眼,眼尾都艳红一片,他结巴道,“喂……喂什么?”
衬衣的扣子被一只手解开,钟予的双手被一只手轻松握住抬高,身体被按在了车座上,动弹不得。
窗外的阳光树影婆娑地影影绰绰打起来,照耀地嫣红更加娇艳。像是生日蛋糕上的糖渍樱桃,令人口齿生津。
她有点惊讶,“玫瑰,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钟予已经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别……你,那么咬的话,当然会……”
她不在意地嗯了一下,问,“是我的错觉吗?好像变软了。”
“不过接下来你不能反抗了,你自己说的话,不能反悔。听明白了吗?”
头顶都撞到了车壁,钟予眼泪都下来了。
他泪眼朦胧地仰头望她,胡乱委屈地点了点头,“……嗯,我,我知道了。”
一连好几次,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失神的时候,他哭着摇头,腿又被她抓住。
“你自己说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呢。”她声音很轻柔,温柔地提醒他他说过的话,“你要很乖的哦,钟予。”
钟予流着眼泪点头,紧闭上眼,咬上自己的衣服,把呜咽都吞进了嗓子里。
司机早就被她提前做过指示,漆黑的车绕着都城的城郊开。
“都城这么大。不知道开上一圈需要多久。”
司机自言自语道。
天都黑了,可能少爷小姐喜欢欣赏夜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