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漫长。
苏蓝靠在沙发上仰着头, 了无生趣地两眼盯着书房古典设计的吊灯。
暖色的灯光在天花板上打出一片朦胧没有边际的光晕,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这个灯这么令人晕眩过。
一周一次。
七天……一次?
嗯,这个医生是不是不靠谱?
有这种可能。
不然换一个医生好了。
换一个总不会给出一样的答案吧?
苏蓝有一下没一下晕眩地想着, 想得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语,鼻间的玫瑰香气越来越甜,血液在血管里发烫,后颈也不对劲。
苏蓝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舌尖慢慢地磨过牙齿尖锐的那一处,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
很想咬……
然后, 脖颈皮肤一热,在她怀里的人, 在她的侧颈舔了一下。
苏蓝惊地“嘶”了一声。
她一下抓住钟予的后领, 将他从自己的怀里拉开。
温热的触感远去,钟予茫然地望着她。
“嗯?……怎么了……”
黑发美人微微歪着脑袋看她,黑发因为刚才的磨蹭有些凌乱,扫过他凝玉一般的脸颊。
苏蓝脖子上那道湿热的痕迹还有着隐隐的凉意, 她的目光, 在他唇间咬字时若隐若现的舌尖上掠过。
“你不是要抱我么,苏蓝?”玫瑰又想靠过来,“我刚刚一直很乖……”
苏蓝顺口:“那你也可以不用舔……”
话没说完, 因为对面的钟予已经露出了有些怔忪的表情。
钟予眼尾带上了淡淡的红,眼眸水盈盈地望她,小心地问,
“苏蓝, 你不喜欢我舔你吗……”
苏蓝心想这很难回答。
按照往常,她肯定摇头了。
但现在……
想得发闷,苏蓝深吸了一口气, 头更疼了。
“你头疼么?”
没想到,钟予看出来了,他直起上身伸出手来,替她摁上两边的太阳穴,轻轻地摁着。
他乖乖地说,“我帮你揉揉。这样的力度可以吗?你要不要我再重一点?你跟我说就好。”
钟予的手天生要比寻常人凉上一些,苏蓝感觉就像是太阳穴被上好的凉玉按压,格外舒服。
能让她安心下去……完全没有。
苏蓝忍耐着咬着后槽牙,又闭了会儿眼。
“这样会好一点吗?”
钟予轻轻地问,嗓音里全是关切和担忧,“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我好担心你的身体……”
随着他的说话,玫瑰气息的甜香又近了,若有似无地拂过苏蓝的鼻间。
清纯的靡艳气息。
钟予的声线温柔。
“苏蓝,或者,你想不想躺我腿上我给你揉揉,这样你舒服一点……”
“不用了。”
苏蓝当即说。
她拒绝地格外果断,钟予怔了一下。
苏蓝抓住玫瑰的手腕,用力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苏蓝觉得自己要燥得燃烧起来。
她真的需要回都城买点好用的抑制剂。
“先不用了。”她有点不自然,“我出去一下。之后几天我会在都城待几晚。”
钟予手顿住了。
“但我回来就来看你,好吗?”苏蓝拉过他,亲了亲他的额头,“我跟你保证。”
钟予抿了下唇,有点不舍,但他还是点点头,“好。”
“我夫人好乖。”
苏蓝又亲了亲他的唇,克制地分开了。
“我先去洗个澡,等下就去睡了。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也去早点回房间休息?我们今晚先分开睡。”
像是为了找补,她又说,“明天早上我要早起,怕吵醒你。”
钟予怔怔地仰头望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他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刚刚她的触感还留存着。
现在空空荡荡。
“好……那你要什么时候起来?”
他乖顺道,“你想不想吃香菇鸡茸粥,还是松饼,或者别的什么其他你想吃的,我都可以学着做。你不喜欢吃草莓挞,我记下了,那有什么别的甜点你喜欢么?”
他也跟着站起来,像是想要牵她的手。
“那么早,你就不用起来了吧。”
苏蓝已经热度冲上额头了,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径直拉开门,应道,“正好你多睡一会儿,好吗?玫瑰。”
钟予眸色轻轻地黯了黯,快得像是错觉。
“嗯……好。”
他还是点头应道。
……
门在身后关上。
苏蓝舒出一口气。她的脑袋还因为钟予的信息素被烧得滚烫得要命,想什么都乱七八糟。
蹙了下眉,她真的去洗了澡。
……冷水澡。
冰水扑面下来,哗啦啦冲刷打在身上的时候,苏蓝抑制住自己想要点烟的冲动,啧了一声。
这还要几天。
这一晚上就是分房睡的。
小楼的设计别致,钟予和她的卧室之间隔了个书房,但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都有一扇门能够直接通向书房。
也就是说,从苏蓝的房间打开门进入书房,再打开另一侧的一扇门,就能进钟予的房间。
苏蓝看着钟予进他的房间去睡了,这才也转身回自己的卧室。
苏蓝第二天起得也的确很早。
她去餐厅吃早饭,果然,钟予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再一大早起来给她忙忙碌碌准备。
苏蓝总觉得钟予平常辛苦得过了头,明明肚子都已经开始显怀了,却一心一意地每天想要给她做点什么,完全没有做一个孕夫的自觉。
钟予也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她困在这里的事情。
他似乎每天都很高兴。
苏蓝没事的时候并不会出门,她有时候就会跟钟予窝在家里一天。
有几次钟予趴在她腿上睡着,睡梦中唇角微微抿起,眉头都舒展开了。
像是被捡回家精心照料的小猫,从担惊受怕到逐渐安心下去,变得惬意和更加依恋她。
娇弱小猫尤其可爱,经常黏着她撒娇,舔舔亲亲抱抱,估计也是因为孕期的关系,只要她在家里,钟予就会贴着她不放手。
信息素一旦交融,苏蓝天生就不是个克制的性格,但钟予很乖,任她予取予求。
最后晚上做得狠了,玫瑰也只会自己软软地掉眼泪,直到苏蓝良心发现。
她哄他,就只要叫他一声“夫人”。钟予泪眼朦胧,但很快就被哄好了。
玫瑰就是这么好哄。
峰回路转。
开着车的苏蓝又想起了吕医生的话。
一周一次。
四舍五入,现在过了一天半,那还剩下五天。
苏蓝:“……”
说实话,在这个小楼里住了挺久一段时间了,昨晚还是她第一次睡自己的床。
头疼地摁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苏蓝踩了油门。
……
漆黑的车驶出院落。
一直到车的身影消失在树影之后,在街角拐弯看不见了,钟予才慢慢地收回视线。
他趴在书房的窗户前,静静地又待了一会儿。
不知道在这里趴了多久,茶杯里的茶水都放得已经凉了。
钟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光滑的瓷壁,一下,一下。
昨天苏蓝没有和他一起睡。
苏蓝有的时候虽然不会回来,但她只要回来小楼,晚上一定是跟他待在一起的。
昨天夜里钟予在床上躺了很久,抱着柔软的被子,把脸埋在里面,这样抱着,就好像还跟她躺在一起一样。
到最后还是睡得很不安稳。
半夜的时候又惊醒,看到空空荡荡的床的另一侧,钟予心都慌起来。
然后,他打开衣柜,拿出了一床毯子,推门进了书房。
这里离她更近一点。
就只隔着一道门,门的后面,就是苏蓝的房间。
钟予这么想着,靠上了离她房门最近的那一侧的沙发。
在毯子下蜷缩好了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浅,早上的时候被那扇门后的动静吵醒了。
他想要去找苏蓝,但又想起她昨天说的让他多睡一会儿,钟予又静静地趴下。
他没有做早饭……那苏蓝早上吃的什么呢?
她会不会不喜欢那些口味?
但早饭没吃多少,苏蓝的胃会不会不好受?
钟予想得担心,最后却一动不动。
直到看着她的车驶出院子。
只是几个晚上。
钟予轻轻地告诫自己。
长睫微微敛下,遮住了眼眸里的神色。
只是几个晚上而已。钟予。
没关系的,不要那么黏人。
苏蓝这两天去都城见了几个人。
几个是她本来就约好要见的人,舒律师,钟家管家,还有她自己家族里的主事。
她也买好了抑制剂,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体对抑制剂不太耐受之后,苏蓝就得去诊所定专门的药剂,制药时间久保质期又短,这也是为什么她必须得在都城待上两天。
玫瑰又香又诱人。
孕期之后,尤其迷人,身体都变得软,还任她摆弄。
等打了抑制剂,她应该就不会那么难忍受了。
苏蓝想得很完美。
钟予每次都被折腾地厉害,虽然不想承认,但苏蓝某种意义上觉得吕医生说得算是有道理。
她的确该节制一点。
叹了口气,苏蓝将抑制剂的袋子扔到副驾的座位上,启动了车。
“等等——!”
车子刚开出去几米,忽然扑来了个不速之客。
皇子气喘吁吁,金发散乱地挡在她的车前的时候,苏蓝还惊讶地挑了下眉。
慢悠悠地想了下撞伤皇子会有什么后果,苏蓝惋惜地踩了刹车。
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很麻烦。
“停车!——你等一下!”
“拜托,拜托你,跟我谈谈。”
莱斐尔走过来,胸膛起伏着,隔了许久没见,他那张清纯漂亮的脸上带上了倦意,金发的光泽都黯淡了不少。
“我需要跟你谈谈。”
他重复道,“就一会儿就好,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讨论,我需要你的意见。”
苏蓝把车窗降下来,倚着车窗眯了眯眼。
“好巧。”她意有所指,“这里居然都能碰上你。”
最近,皇室的八卦已经不再是民众瞩目的重头戏了。
几个月以前,皇室的丑闻被翻出来,当时的舆论滔天,愈演愈烈,皇室的公关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勉强讲那些抗议压下来,直到现在,街上时不时还会有游行。
皇室人人自危,各个焦头烂额。
之前关于皇子婚约的那条轻飘飘的新闻,早就已经没有人再关注了。
但莱斐尔还来找她。
苏蓝问:“你想聊什么?”
“我刚刚在路边看到了你的车才追过来的,”
莱斐尔三两步走进了车窗,“我没有查你的行踪,也没有派人跟踪你,你放心,我已经不会再做这种事惹你,我只是真的很需要和你聊一聊……”
“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什么?”
苏蓝话音平稳,“说过的事情我不太喜欢说第二遍。你给我造成的困扰让我处理得非常麻烦,剩下的我也不想计较。”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并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其他可以聊的事情。”
莱斐尔一双蓝眸死死地盯了她一会儿。
“我要上车。”他要求道。
苏蓝扬了下眉。
“五分钟。”
像是怕她拒绝,莱斐尔又急促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前面街道右拐再开出去五分钟是宴会厅,那里有正在找我的皇室的人,你可以到时候直接在那里停下把我交给他们。”
“——我只需要五分钟,拜托你。”
苏蓝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浅金色眼眸里神色意味不明。
莱斐尔手心都出汗,他又上前一步,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真诚。
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莱斐尔想。
皇族里的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在他婚约的绯闻消息公布之后,那些取缔皇室的言论才喧嚣而上——他得罪了谁,非常明显。
就连贝琳达,也嘲笑了他很久。
——“我得罪了一个,现在你又得罪一个,这下好了,咱们俩差不多在一条起跑线上了——怎么了我亲爱的哥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莱斐尔捏紧了拳。
甚至,那些家族里的老家伙还说,要把他打包直接送给一个贵族做夫人。
他看过那人的照片,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情人无数,莱斐尔看了一眼就胃里翻腾。
他不想……
莱斐尔在女人的目光之中,又靠近了一点车窗,离那双浅金色的眸更近。
再见过她之后——他不想再要其他人了。
她明明,该是他的最优选择。
在他希冀的直视之中,女人唇角弯了弯,开口了。
她说,“你不会真觉得我会让你上车吧?”
莱斐尔愣住了,“什么?”
“莱斐尔,你姐姐玩过的套路,你还想要再玩一遍,是不是有点恶俗了?”
苏蓝眼里没什么笑意,她目光扫过他的后颈。
“还是说,你们不愧是兄妹。”
之前被钟予撩拨得厉害,她的腺体本来就处在亢奋的状态,也还没来得及打抑制剂。
凑得这么近,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空气中那一丝,极淡极淡的风铃草的香气。
她车里从来不放香水。
“带一个热潮期的Omega上车,我还真的会很难逃脱舆论绑架。”
苏蓝微微一笑,“你急中生智还挺厉害。但可惜如果真出了这种事情,虽然麻烦,但对我来说也不是不能解决。”
莱斐尔脸色顿时惨白,“不是,这不是我的计划,你不要误会我,你听我说,我并没有想这么做——”
“幸会。”
她说,“下次再拦我的车,你妹妹就得去医院里探望你了。”
车窗被合上。
车子启动,翁鸣声响起,在莱斐尔面前毫不留恋径直开走,卷起一路的落叶。
经历过这段小插曲,苏蓝的心情并没有太受影响。
她扫了眼身侧装在袋子里的抑制剂,准备回家就打上。
这样她应该能抱着钟予不会太分心。
苏蓝傍晚到家的好心情,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吕医生之后一扫而光。
吕医生挂着职业微笑,对着她咳嗽了两声,“小姐,您回来啦。”
苏蓝看到他就想起一周一次。
苏蓝:“……”
苏蓝:“钟予今天怎么样?”
“少爷今天睡到下午才起来的,之后一直在花园里待着。”
“是吗?”
苏蓝脚步刚转了转,就见吕医生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
“我买了抑制剂。”
眼角抽了抽,苏蓝面不改色地留下一句,“等下就会打。”
“谢谢您告诉我,”吕医生这才笑,“您真关心少爷的身体。”
苏蓝:“……”
苏蓝:“你跟着钟予几年了?”
吕医生:“十年了吧,怎么了吗?”
苏蓝:“……”
想要换医生的念头非常不情愿地暂时搁浅。
苏蓝顺着小径,走进了花园。
花园里种满了大片大片的玫瑰,黄昏之下,香气像是被一天的暖阳烘烤过,清甜又温馨,人走进去,都能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苏蓝注意到自己名下的这栋名不见经传的小楼,也是因为这个玫瑰花园。
听说孕夫如果被跟自己相类似的信息素包围的话,心情会舒适很多。
玫瑰的话,就是玫瑰了。
苏蓝走到花园的一侧,一个身影落入了她的眼里。
她有点哑然失笑。
她说他出去摘草莓劳累,钟予就在家里修剪花枝。
他穿着白色的宽松衣服,戴着顶遮阳帽,安安静静地弯腰在花丛边,精致的脸要比玫瑰娇艳。
见到是她,钟予惊喜地站起了身,还不忘捧起自己身侧剪下来的一大捧玫瑰。
“苏蓝——”
他抱着花眼神亮晶晶地向她走过来,“你回来了。你看我剪的花——”
“慢点慢点。”
苏蓝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你走慢一点,万一跌跤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对不起……”
钟予被她抱住,幸福地将脸埋在她的肩头,“你离开好久,我好想你……”
钟予快乐地蹭着她,语调都上扬,“我这两天都好想你……”
“嗯。”苏蓝已经感受到玫瑰气息往她后颈送去不妙的兴奋度了,她微微要撤开身子,心想抑制剂真的得赶紧打。
“钟予,我们先回去……”
钟予的脊背忽然僵了僵。
苏蓝感受到了:“怎么了?”
“嗯……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钟予轻轻摇头。
他微笑着看她,眼神在她手上拎着的抑制剂上又停留了一会儿,眼尾泛起了一点红,“没什么,我只是太想见你了……我们回去吧?”
苏蓝应了声,接过了他手里的玫瑰花和他一起往小楼里走。
“苏蓝,晚上我做你上次喜欢吃的那几个菜,好不好?”
“怎么还做?不要累着你,让厨师做就好了。”
“没关系的。”钟予说,“食材我下午都已经准备好了,做起来就一会儿,很快的。不会让你等很久。”
苏蓝惊讶,“要是我今天不回来呢?”
钟予没告诉她,昨天,他其实也准备好了食材。
这样如果万一哪天她临时回来,他也想给她做饭。
只是小心地去牵了牵她的手。
“但是……你今天真的回来了。”这样就很好。
苏蓝转眼望他,黄昏之下的钟予柔和至极,像是那层温柔的光在他身上披上了薄纱一般。
她不禁笑了笑,走进小楼,她捏了捏他的脸,“好,那你去吧,我去换身衣服,等下去厨房找你。”
钟予轻轻点头,“好。”
苏蓝看着他离开,自己找了佣人来,让人帮忙把她手里的玫瑰花插进花瓶里送去客厅摆着,“嗯,就摆在窗边的桌子上。”
佣人恭敬地接了花退下去。
苏蓝也回了房间。
换衣服的时候,她忽然动作顿了顿。
贴近了自己刚刚脱下的外套,苏蓝蹙紧了些眉。
这怎么会有风铃草的香味?
脑海中回想过皇子在车窗前凑近的那一瞬间。
苏蓝啧了一声。
正要将衣服放下,苏蓝突然又想起,刚刚在花园里,钟予被她抱在怀里贴那么紧。
他肯定也闻到了。